“你起来吧,要怎么救和……柔兆,你告诉我。”
墨盏起身,递过来纸片:“柔兆被关押在洛阳府牢狱,今晚亥时上路,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麻烦叶三小姐。”
叶凤泠静默瞅着他,判断了他的决意后,颔首:“你等一下。”
约莫片刻,她从内室走出来,身上繁复的衣裙被利索的夜行衣替代,身后的月麟六神无主:“可以么?就你们两个人,要去闯洛阳府牢狱?小姐,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你才大病初愈。”
说着,她控诉地看去墨盏,转念一想,也知不救柔兆、也就是和罗说不过去。天人交战,月麟脸皱出一团包子褶。
墨盏来找叶凤泠,想法很简单,凭着叶凤泠这张脸,神机影卫们都要退避三尺,到时,他再暗中出手,救柔兆出来。至于叶凤泠,他确信,公子不会怎么样的。
但在出门前,墨盏望着眉目愁锁、黑发拂散的叶三小姐,跪倒在地,郑重其事要磕头。
看了眼笃定如铁、眸光透着毋庸置疑坚定的墨盏,叶凤泠挥手拦住,沉声:“不用着急磕头,今夜你得听我调遣,救柔兆、怎么救、救完如何,都得我说了算。你答应的话就磕这个头,不然大可不用。”
墨盏望着凛冽破冰的叶凤泠,稳稳弯腰磕下这扎扎实实的一头。
是夜,星光黯淡,转眼已至戌时。往常这个时候,正是牢狱发放晚食的时候,青天白日的喧嚣光亮和静谧清幽的黑夜正在交锋,最终被稠浓渊薮尽数吞噬。
柔兆所在牢房和番波斯国走私一案要犯不在一处,处于整座监牢最狭小的所在,孤零零地像是浓郁树木灌顶上的一片青叶,挑了树梢的那点隔离生疏。这间牢房不由洛阳府衙役看管,据说被神秘的黑衣人所慑。
洛阳府衙役们也偶有议论,从来看不见有人探视和看管,可那一夜有人来劫狱,生生突然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了七七八八的黑衣人,一举捉下劫狱之人。后来又是苏世子亲自过来把人领走的。真是奇怪!
夜风拂过,牢房之外多了两条人影,衣衫翻卷,两张苍白惨碧的脸在夜色里显得毛骨悚然。
墨盏惨白,是因身上鞭刑之伤还未痊愈,叶凤泠,则是大病初愈,一路骑马颠簸,让她有些吃不消。
墨盏担忧的目光飘过,很是难堪,他心知叶凤泠几次病情反复,再一想到即将而来的公子暴怒,腿脚不禁有些发软,可眼前又一晃柔兆的脸,软下去的腿便又顽强挺直。
叶凤泠人空衣飘飘,幽灵似的瞥一眼墨盏,有点儿奇怪他那似愧疚似不安又似温情脉脉的目光。转念一想,约莫了解了墨盏同柔兆的关系。
距离被押解上路就还有一个时辰,柔兆对着高高的那一小扇气窗,望着隐约洒落的月色星光,目色迷离起来。她想到了幼年、想到了很多往事。
她不过是京都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却不知为何,身子总也长不高、脸蛋也不会变化,自小受尽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爹娘日日发愁,有亲戚跑来说她是邪祟附身,让爹娘赶紧把她卖了,不然要防人败家的。
她还记得,一个漆黑夜晚,自己终究被爹爹抱起来,以百文铜板的价格卖去了翠云楼。在那里,她遇到人生中第一位贵人,一个貌美如花、心地纯良的舞女。舞女见她个头和脸蛋,以为她年龄甚幼,要了她去做小丫鬟。
后来这名舞女被一世家豪门官员逼迫,不堪受辱,自尽于室。官府衙役到来前,她正捧着饭菜送去舞女房间。入目便是一地血红和死不瞑目的舞女。舞女尸体旁边,立着一位黑衣墨发少年,满眼不敢置信。
楼下衙役吵闹声渐渐逼近,柔兆情急之下,把黑衣少年推出窗子,自己转身迎上闯进门内的衙役……
后来,柔兆又被派去给别人做丫鬟,总之在青楼里浑浑噩噩过了一整年。直到这个黑衣少年又来找自己,问她愿意不愿意加入一个组织,一个加入之后除非死亡才能让自己逃离的组织。
柔兆当时并不知道神机营是什么,但她知道,只要能离开青楼,便是死都不惧。
这么多年,为了练武她吃了不知多少苦,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她想,舞女是自己第一个贵人,黑衣少年便是自己第二个贵人,救自己出泥潭的贵人。
肩膀传来刺痛,她低着头看了看被洞穿的肩胛,又望了眼气窗附近浮动翩飞的尘埃,无声苦笑。战俘营她没有去过,只听同僚们提及,说男人还好,若是女子,去了真不如直接一头碰死。
忽然,她耳朵动了动,有细微可察的声音,自墙的另一侧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