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想走?
了了心客栈二层一间客房。
帷帐幔幔,影影绰绰,只着亵衣的少女抱膝坐在床榻上,身边是软绵绵的被子。周身被温暖环绕,心里冰凉似雪。
白灵在三更天被噩梦惊醒后,再也睡不着。她梦到自己落水后,一直向下沉,拼命挣扎,毫无用处,隐藏在水下的藤蔓伸出触角,缠绕上她的手脚,死死绞着她。
张嘴想呼救,水立刻涌了进来,喉咙、肺里全是又腥又咸的味道,恶心的人想吐。眼前越来越黑暗,渐渐的只能看得到一双狭长细眼,用一种冰冷又嫌恶的目光看着她,看她缓缓沉进水底……
白灵脸色雪白,望了眼桌子上堆着的那些补品,心里有丝迷茫。昨日坐在医馆时,她就已经把落水前后过程复盘一遍,惊恐发觉,那个蒋公子似乎、大约、可能真的有意为之。这事对从来敢作敢为、活泼大胆的白灵产生了巨大冲击。
她记得自己开始对蒋奉奉这个人印象是不好,长相就不是她喜欢的,说话还云里雾里的,可当蒋奉奉提出来带她同乘一舟、又卖力气为她划船时,她就把他当作朋友了。既然是朋友,自然不会设防,更不会想的到对方会处心积虑害自己。
白灵呆呆地想,蒋奉奉要害自己,难道不怕哥哥白奇、还有西南白府查出来找他赔命么?她脑子里猛地再闪过一个念头——他不怕!
是啊,就算是垄断西南香料的白家又如何,说破天,不过是遥远边陲之地的商户,有什么资格和世家宦门对峙,生意铺的再大、金银赚的如山,遇到门阀士族,还不是卑躬屈膝、低人一等、任人宰割。
白灵咬着嘴唇,眸中泪意眨落,委屈地哭了。她小心翼翼地擦去眼睛里争先恐后冒出来的泪珠,可不知怎地,眼泪越擦越多,顺着脸颊,都流到了被子上。哽咽不住,忙拽起被子盖到了头上。
白灵不敢发出大声音,她怕被门外路过的白家武士或白奇听到。如果哥哥知道实情,一定要去找蒋奉奉打架的。这场架,打赢了,蒋府不干,打输了,哥哥愤懑憋屈,无论怎么样,白家都是吃亏的,尤其她现在还没事,蒋府说不准还会反咬一口,说她捕风捉影。
落泪涟涟,白灵哭得肩膀颤抖,喉间发出微弱的“呜呜呜”声。
忽然,眼前一亮,被子被掀开——
白灵湖水一样波光荡漾的泪眼缓慢聚焦,一块白色帕子递到眼前。
“擦擦吧,如果把被子哭湿了,晚上盖在身上要着凉的。”温柔的声音,淡笑的眉眼,纤细身影坐在床榻边,脉脉看她。
白灵抽着鼻子,把脸埋进膝盖,闷声:“你进来怎么都不敲门,真是没礼貌!”
叶凤泠揪了下白灵肉嘟嘟的元宝耳朵:“我敲了门的,是你没听到。我见白奇越走越近,赶紧推门进来。要不我现在出去再敲一次门,不过白奇好像就在门口。”
披着头发的脑袋顷刻抬起:“别别……别让我哥知道。”
看着眼前强装无事的懂事模样,再看那双哭肿了的双眼,叶凤泠心里叹了口气。她摸着白灵的发顶,又捏着手里的帕子,轻轻擦去白灵眼角闪动的泪花:“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你不是说,咱们是好朋友么?好朋友就要分享心事啊,不光分享开心的,也要一起承担悲伤的。对不对?”
白灵垂着眼、闷不吭声。
叶凤泠收起帕子,给白灵倒了杯水,细声道:“你不说话,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从前有只刺猬,它一直住在一个土包里,天天除了爬到洞口瞪着眼睛等路过洞口的小虫子,不干别的。它没有朋友、也不喜欢阳光,从没离开过土包。有一天,一只小鸟落到土包上,叽叽喳喳,吵醒了睡觉的刺猬。刺猬请求小鸟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唱歌。小鸟对刺猬说,你自己住在这里,不寂寞么?我来给你唱歌,和你做朋友吧。刺猬拒绝。小鸟飞走了。又有一天,路过一只乌龟,同样要和刺猬作朋友,刺猬又拒绝。就这样,刺猬拒绝了所有要和它作朋友的动物。最后你猜怎么样?”
日光透过窗棱,浮在听得入神的少女瓷玉一样的面颊上。少女抬眼,忽开口问:“最后怎么样?”
“最后刺猬死了。”
白灵露出不解,呃,开头那么长,结尾这么潦草?
叶凤泠深深凝视着她,轻声道:“刺猬死了,无声无息地死了,没有喜怒哀乐、没有回忆地死了。在它的一生里,只有吃和睡、只有一个土包,连阳光,它都没有晒过。它身上的刺全是白色的。”
白灵愣住了。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活在自己的土包里,他们看不到土包外面的世界,所以他们也不会理解别人的喜怒哀乐,刺猬不知道唱歌的感觉,同样不了解乌龟的快乐。如果你不说出来,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同时,你也失去了了解别人、感受别人的机会。活着,不就是不断地前行、不断地感知新的事物吗?”
“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可可是……”白灵嗫嚅,还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