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要前往相国寺、天清寺、醴泉观祈雨。
春节以来,大宋各处无雨,很快就要春耕了,若还是没有雨的话,今年春耕就要歉收了,这可是关乎国运的事情。
这对于赵曙也是一次宣告,宣告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以正常执行君王的职责了。
赵曙要外出,欧阳辩这个起居注负责人也要随行,他得随时记录赵曙的言行。
几个楷书郎在驱使官的帮助下,带着厚厚的草稿纸,与欧阳辩一起跟着赵曙外出。
帝王外出可没有那么简单,禁军殿前马军司步兵司已经准备了很长的时间,各宫寺也兢兢业业处理自己的事情,若是那个环节没有准备好,那可是要撤职甚至杀头的,这方面没有谁敢懈怠。
欧阳辩的车马就跟在赵曙车后,这个时候赵曙算是得到了自己的个人空间了。
凡皇帝的衣食起居、御门听政、朝会宴飨、祭祀典礼、谒陵、校猎、巡狩等,皆有起居注官左右侍班或随扈侍从据实记录。
但总体来说,起居注一般还是以君王与大臣处理政事为主,对于君王的私生活尽量还是不会多涉及。
然而也有比较例外的,就是君王临幸妃子的事情,一般都会记录得比较清楚。
最有名的就是《明史—后妃传》中记载。
万历九年,明神宗朱翊钧与慈宁宫王氏宫女私幸,致使宫女怀孕。
太后得知此事后,询问朱翊钧始末。
朱翊钧先是矢口否认,百般抵赖,太后遂命调取《起居注》详查,由此确定宫女所怀身孕为帝王血脉、纯正龙种。
铁证如山,朱翊钧哑口无言。
之后,这位宫女一步登天,被册封为「恭妃」,并生下皇长子朱常洛。
时达 10 余年的「国本之争」就此拉开帷幕。
宋朝起居注一般还是会避免窥探君王私事,否则赵祯临幸韩虫儿之后,也不会专门拿走韩虫儿臂上的一个金镯子作为证明。
所谓的韩虫儿事件其实就是仁宗死后,然后韩虫儿称她怀了仁宗的孩子,而韩虫儿被太后保护了起来,这让赵曙感觉到非常大的威胁,这也是英宗和太后之间矛盾的起源。
欧阳辩自然不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很庆幸不需要去做这些事情,不然要听赵曙行房那就太悲催了。
帝王有点自己的空间,起居注官也不用那么累。
至于祭祀这些就是一些常规流程,自然有一套常规的记载方法,只需要按照常规流程记载就可以了。
这些楷书郎都是熟练工,自然不需要欧阳辩操心太多。
不过即便如此,第一天的打卡上班依然让欧阳辩感觉到十分的疲倦。
他突然感觉还是做御史好啊。
做御史,他每个月弹劾一个人,然后业绩就算是完成了,其他有什么需要监察的,他放手让监察御史里行去做就好了。
做了这个起居注官,却好像是没有了自己的时间了,感觉又回到了前世社畜的生涯。
不过收获还是有的。
一方面他的确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宋朝政事的处理可不仅仅是自由心证,它里面自然有一条逻辑存在,无论是采取什么方式,都会有一条逻辑链在起作用,不过有些看起来还算是务实,而有些看起来十分荒谬罢了。
比如之前嘉佑六年时候,欧阳辩去处理园户事情的时候,涉及到茶法的废除与否,当时朝中大臣都在谈论,欧阳辩就听到了几个让他感觉十分荒谬的论点。
比如欧阳修的好友刘敞,当时就反对废除茶法,他的理由是觉得废除茶法不方便。
他认为,茶法官榷的时候,园户可以先从官方那里领到本钱,现在茶法要废除的话,却必须要向官府缴纳茶租,一个是领钱,一个是交钱,其中对茶户来说,是多么的不方便!
欧阳辩当时一听就怀疑这个刘敞脑子有坑。
这个是理由?
茶叶官榷,园户领的本钱,但所挣的钱很少,一旦歉收,他们得倾家荡产去补差额。
而废除官榷改为通商,园户,只要缴纳一些茶租,多卖的钱都是自己的,而且也不用去补什么差额,不会有倾家荡产的危险。
关键是,朝廷在这期间,减少了支出,收到的茶租都是纯利润。
这么一来园户和朝廷都受益了,但在刘敞看来,就是不方便。
欧阳辩:……
然而,欧阳辩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欧阳修也是脑残之一。
欧阳修也反对废除茶法改通商,他的理由是官茶不讲究质量,但价格低廉,而通商之后的茶叶质量好,但却变贵了,所以最好不好改。
欧阳辩:……
官茶不讲究质量,价格低廉竟然成了优点?
怪不得和刘敞是那么好的朋友呢。
欧阳辩想了许久,想要理解他们的脑回路。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缺乏基本的经济学和数学训练。
而欧阳辩这一天见到的韩琦、富弼都有类似的缺点,有时候的想法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其实不仅仅是这些,正统的士大夫比如苏轼、司马光等人都有这样的缺陷。
他们真不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