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唱情歌有名的也就那么几首,下一首又是心雨,歌词更不吉利,两情相悦,最后女的嫁给了别人,做了别人的新娘。
“新婚夫妻不能唱这个,谁要唱,不唱跳了啊。”
这时喝多了酒的裴连弈举手说:“我和我老婆唱,我们结婚之前去唱卡拉OK就喜欢点这首歌。”
宋燕萍急得大叫:“老孟结婚你出什么风头!”
裴连弈佯装没听见,把另一只话筒丢给她:“唱吧,咱俩好久没一起唱过歌了。”
最后宋燕萍也没架住,拿起话筒勉强唱了起来。
父母搞情歌对唱,最尴尬的就是当小孩的。
尤其是旁边一群喝高了的大人们还刻意凑到雪竹身边,没什么大人样的逗她:“小竹你看你爸爸妈妈感情多好啊。”
雪竹羞愧得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发里。
太丢脸了,都老夫老妻了,她都这么大了,还唱这么肉麻的情歌,简直是不要老脸。
爸爸妈妈拿着话筒深情地望着对方唱着情歌,雪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实在听不下去,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包厢。
关上隔音效果极佳的门,听不到父母那做作的对唱,雪竹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许多。
她说是想上厕所,但其实根本没有尿意,反正也不急着回包厢,雪竹干脆顺着走廊到处走走看看,平时来唱卡拉OK的机会不多,这里夸张的装潢和晃眼的彩灯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走到大厅,因为是周六,不少客人坐在沙发上等位,雪竹看见个熟悉的身影也坐在那里。
他的校服在店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其他笑闹的人,也显得他的安静是那么特别。
包厢里开着气氛灯,五颜六色又刺眼,根本看不清里面坐了多少人,雪竹甚至连孟屿宁什么时候出来坐在这里的都不知道。
明明都来唱歌的地方了,可他的耳边依旧塞着耳机,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雪竹走到他面前停下,双手背在身后,像年级教导主任抓偷偷在课桌下偷偷看漫画的学生那样,故作老成的压低声音弯下腰看他:“你在干什么啊?”
孟屿宁原本懒洋洋地靠着沙发,双手塞在校服兜里握着MP3,垂颅眼神往下望着发呆,直到面前的光被人挡住,一双系着蝴蝶结的白色小皮鞋出现在视线里,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简短叫了声她的名字:“小竹。”
“哥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雪竹问他。
“十几分钟前吧,”孟屿宁反问她,“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爸爸妈妈在里面唱情歌,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出来了。”
说到这里,雪竹仿佛又想起了刚刚的画面,夸张地颤了下肩膀。
孟屿宁轻轻笑了下,摘下其中一只耳机问她:“听歌吗?”
雪竹在他身边坐下,接过耳机问:“你来这里还听歌吗?”
“嗯,这里太吵。”
雪竹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之前这个MP3最主要是孟屿宁用来下载英语听力的,哥哥学习很自觉,很少被电子设备俘虏时间,到如今雪竹时常看他塞着耳机,虽然时髦,但在大人们眼中,总是塞着耳机的小孩就是叛逆。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许阿姨做你的后妈?”
许阿姨就是孟叔叔的新妻子。
孟屿宁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答她。
雪竹心想自己是不是问的太直白了,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换种问法时,孟屿宁开口了。
“其实我清楚我爸爸他不可能这辈子都单身,”他轻声说,“但我还是觉得有点难接受。”
雪竹点点头。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就能够理解孟屿宁的感受。
虽然爸爸有时候会开玩笑,要给她找一个比现在的妈妈更漂亮更年轻,关键是还不会唠叨的新妈妈,可雪竹和爸爸都明白,更漂亮更年轻又能怎么样。
始终不能代替现在的妈妈。
孟屿宁看雪竹像个小大人般严肃的点头,不经笑起来:“你真的懂我说的吗?”
“我当然懂,如果你让我换个妈妈,我也不愿意,”雪竹说,“哥哥你也是更喜欢你的亲妈妈吧?”
孟屿宁怔了片刻,竟然摇摇头:“好像也不是。”
雪竹这下是真的不懂了:“啊?”
其实没什么分别,当初离婚时尽力想撇开他的母亲,和现在这个似乎都差不多。
就像当初平静地接受父母离婚的事实,他现在仍是平静地接受父亲再婚的事实,其实他的态度如何,对父亲他们来说压根是可有可无的,即便当初他再多哭闹一点,也依旧不会改变父母离婚的走向,与其在这方面浪费不必要的力气,不如静静地接受安排。
要他住校,那就干脆连周末都不回家,把家里留给父亲和他的新对象,要他叫妈妈,那就爽快地叫,反正妈妈这个词对他来说并没那么珍贵。
哥哥不说话,雪竹的内心反倒更不安了。
他茶褐色的瞳孔里空洞洞的,干净见了底,什么情绪也没有,因为知道哭闹的无用,才不得不平静地接受一切。
这时候,有双手搭在他头上。
孟屿宁略感诧异的侧头看着这只手的主人。
小手暖呵呵的,小女孩笨拙地说:“哥哥你别难过了好不好?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玩。”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是多么软弱,软弱到连父亲的新感情都无法接受。
每个星期逃避回家,却又会时常在课室发呆时想起,雪竹家的客厅里放着一罐鱼缸,里面养着几条金鱼,雪竹爸爸喜欢养鱼,鱼缸底部撒着大小不一的石头,听说是雪竹的爸爸去河边钓鱼捡回来的,还有几株装饰用的假海草。
桌上摆着花瓶,里头插着假花,是雪竹妈妈去批发市场几块钱一捆买回来的。
墙上贴着挂历,重要的日期会被画上圈,周围附上事项,字迹潦草的是雪竹爸妈写的,字迹圆胖又笨拙的是雪竹写的。
那些金鱼还好吗?阿姨是否又买了新的花束回来装饰家里,一年又即将过去,雪竹家的新挂历是叔叔单位里统一发的,还是某银行赠送给储蓄户的新年贺礼。
“小竹,”孟屿宁的眼底终于泛起点点笑意,一如雪竹熟悉中的那副温和的模样,“你带我去别的地方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