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干净。
你也有罪。
他们歇斯底里,同那些血和尸体一起,压抑成每一夜阴翳的梦魇。
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悬崖之巅,巨大的空妄席卷而来,下一秒就是粉身碎骨。
却倏忽被她打破。
——他的小姑娘努力踮起脚,笨拙地亲吻着他的下巴。
“这些年,大概很难熬吧。”她无比失落地道:“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和你分担这些痛苦了。”
沈晋初怔怔地望着沈烟,然后猛地拥住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低喃着:“你不介意吗?”
沈烟抿抿唇:“阿初,你爸爸和你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我不会因为他做的事情就与你有隔阂,相反,你也是受害者啊……”
“我也不觉得世事就是非黑即白的。”
“你爸爸虽然犯了很大的错,但是他无愧于你。这么多年他处于风口浪尖,却一直尽全力护你和妈周全。何况,如果没有他,你现在大概也不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了吧。”她轻颤着睫毛:“所以,其实我心里……反而有点感激。”
“那我做的事情呢?”沈晋初又张了张嘴,喉结滚了下:“你……不怕我吗?”
他说的不甚清楚,但沈烟却隐约猜测到了具体内容。
她把自己温热的手放在沈晋初的手心里,轻声呢喃:“我知道,你绝不会走他的那条路。你之所以这样,全都是为了我,我又怎么会怕呢?”
如果说他是沙漠中渴极的旅人,那她的话就像是清冽的甘泉,流淌着给予他极致的抚慰。
他,何其有幸。
时钟转向十一点。
两人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沈烟爬上床,沈晋初给她盖好被子,上下左右都细心掖了被角。
他温声说:“抱歉,今晚吓到你了吧?”
“刚开始,有一点点,还有点震惊。”沈烟实话实说。她指了指床边的凳子,指尖勾住他微僵的掌心:“我想听你再讲些故事。”
沈晋初垂眸:“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
“那我也听。我就想,多了解你一点。”
沈烟侧了个身,杏眼里眸光明亮而又清澈。
他抿着唇看了她一会儿,依言坐下:“好。”
“十二岁那年,妈想带我去美国,可是外公外婆非常抗拒,他们极度排斥和厌恶我的存在。当年妈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几乎和家里断绝关系,如今人不在了,她不想再忤逆长辈。没有办法,她只好把我送去北京上学。”
“她在那边买了一套房子,为我请了一个管家,还定期给我打钱。不过我在北京住校,其实很少回家,所以做什么事都是一个人。”
他在学校里属于独来独往的类型,沉默寡言,一般人也不敢随意招惹他。
但是他们背后说什么,他都知道。
——你看,那个没有爸妈的野东西。
那些人在放学之后把他堵在小巷子里,抢他身上的钱,围起来揍他。
他几年来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咬着牙用尽全力还击。他根本不躲他们的拳头,而是一个劲地往人脸上抡。
最后那些人见了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也有些怕了,再见到他都对他敬而远之。
说罢,沈晋初用指腹轻轻拂掉沈烟脸上的泪水,眸色暗了暗:“怎么又哭了?”
沈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摩挲着她葱白的手指:“别哭。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烟望着他一言不发的模样,有些心疼。
这么多年,先是父亲离去,又是母亲的缺席,他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你上学的时候,妈没回来看过你吗?”
沈晋初唇线平直,微微扬笑意:“来过,她偷偷回来过几次。”
他记得,那时程轻栀是哭着离开的。
她说:“阿初,原谅妈妈的无能,这么多年对你太过亏欠。”
可是一边是老迈的父母,生养之恩,一边是年幼的儿子,血脉亲情,她仍是做出了选择。
程轻栀问:“你恨妈妈吗?”
他不看她的眼睛,摇摇头:“不恨。”
恨意这种情绪已经随着那个人的死湮灭了。
他就是觉得好累。
还有孤独,无穷无尽的孤独。
纵使现在外公外婆不在了,她也回来了,但曾经受过的那种伤害还是无法磨灭。
沈烟起身,把他的脑袋抱在胸口,像哄孩子般轻轻揉了揉:“有我在,你不会孤独了。”
沈晋初弯起嘴角,重复道:“嗯,我不会再孤独了。”
半晌,他松开她,为她把枕头摆正,低声道:“好了小朋友,真的该睡觉了。”
沈烟拉住他的手,咬了咬嘴唇:“可是我睡不着。”
怕他误会,她撒娇道:“你给我唱歌我才睡得着。”
沈晋初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轻轻地唱起摇篮曲,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很快沈烟就昏昏沉沉的,仿佛进入了梦乡。
曲毕,空气安静下来。
沈晋初凝眉看向床上的人——瓷白的小脸露在外面,睫毛上还残留着泪珠,小巧的鼻尖微红,但是眉心是舒展的。
他坐了那么十几分钟,静静地看着,眼神十分柔和。
片刻后,沈烟翻了个身,梦呓般嘟囔几句:“把……把那个包子还给我……”
看来没在做噩梦了。
沈晋初轻笑了笑,再度把蹬开的被子给她盖上,窝好被角。
他俯下身去,双手撑在床上,低垂眼帘,眸色暗得不像话:“沈烟。”
被点了名的小姑娘咽了口口水,无意识地道:“……包子。”
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柔软的唇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爱你。”
作者:啊我猛虎落泪qaq
沈老师的童年太黑暗了呜呜,我一边流泪一边狠心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