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之极境,乃无剑胜有剑!
一根草,也能斩尽日月星辰?
周川的话语方落,大殿经过刹那的沉寂,转眼就喧哗起来。
“好——彩!”满是一片喝彩叫好声,比之方才庚金道人发花都更为热烈,甚至多出一个“彩”字。
这是自古以来论道的习俗。辞美理正者为上乘,听着一齐喊好喝彩。辞巧理曲为中乘,喊好不喝彩。辞理皆平,不予理睬。
这种在话落瞬间就脱口而出的评判,简短热烈,凭直觉不凭理论,往往反倒是惊人的一致。不过大多也是下意识的认为,不排除论者花言巧语,令诸人一时间无法辨别,事后思量便经不起推敲。
庚金长老本人,在听闻周川的“无剑胜有剑”之论后,心头亦是狠狠震动一下,被这古今未有的论点给惊到了,思忖少顷,便冷静下来,当即喝道:
“妖言惑众!足下之说何其无理?剑就是剑,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以万物为剑?真是可笑!”
“长老此言差矣。”
然而这话却没有得到附和,满座道人中,立马就有一背负长剑的修士站起,其一袭白袍,剑眉星目,端得一副剑仙气派,朝着庚金长老示意拱手,就道:
“本座玄真,乃西疆一无名剑客,今日听神君一席大受启发,庚金长老方才反驳,想来是没有见到精髓。”
“哼!”
让人直言直接悟性不行,庚金道人怎能高兴,他怒极反笑,轻抚着白须,老眼犀利如电,冷冷一笑道:“本座倒想看看,从这胡言乱语中,你这道人悟得何理?莫不是特意请来的阿谀奉承之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玄真剑客身上,就连仙门掌教和天圣教主都不例外,似乎饶有兴趣。
众目睽睽之下,那剑客养气功夫也是了得,毫不慌张,向着四方拱手,最终向着神像点头,便道:
“我想神君所言,并非是仅仅是剑道的境界,更有人生的境界。不依靠外物而逍遥游于天地,这就是人生的一种理想境界。”
“剑无论削铁如泥还是不堪一折,都不过外物,故而神君便说剑术最高的境界便是无招胜有招,无剑胜有剑,我想,应该就是如此吧?”
剑客说着试探的看了眼神像。
“善!”
剑客一笑,此时此刻,诸人心底都一阵明悟,似乎知道他所言何意,而剑客本人亦是知晓,不过他没有坐下,继续道:
“因为无招可破,无剑可击,而且剑修已经可化为剑,则世间再无任何剑法是所不能理解,所不能修习的。世间剑法再无任何秘密可言,此谓剑道之极。”
“好——彩!”诸人哗然,显然是极为认同。
玄真剑客微微一笑,徐徐坐下。
“荒谬!”
庚金道人拍案而起,面色铁青,看样子是还不服气,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站在原地,须发横飞。
少顷,庚金道人老脸怒然:“吾师承剑道正统,传世仙门,浸淫剑道千年,岂是尔等可比,听得一席之言,就如此痴迷,果真是三教九流,成不得大器。”
自称自己的剑道正统传承,说诸人是三教九流,修旁门左道,只是剑道小乘之辈,成不得大器,无疑是用自己仙门长老的身份,来强行斥责。
诸人闻言,敢怒不敢言。
“够了!”
一道怒吼犹如雷霆炸响,顿时满堂惊惧,寂静下来。
只见鸿天道人满脸怒容,拍案而起,凝视着庚金长老,冷冷道:“嫌脸丢得还不够?”
“老夫只是就事论事,剑修弃剑,此等子虚乌有之说,难道府主也认同?”
庚金道人出奇的没有怂,直接反驳质问。
“你待如何?”鸿天道人笑了笑,目露寒光。
庚金道人转头看向神像,翻掌间取出一件事物,顿时殿内寒光四色,龙吟乍起,悠悠响起一道清越嘹亮的振音,还伴着弥漫开来一股庚金锋锐之意。
只见一柄金色古剑横陈在庚金道人身前,锋芒毕露,寒光熠熠,让人丝毫不敢与之对视。
“此乃老夫本命灵器,先前为吾师尊所持,经历剑道法力洗礼,后传于老夫之手,又**庚金法则,堪称上品道兵。”
“既然争论无果,不妨比上一比,老夫持此剑,神君用草木枝叶。两者相击,最后的结果,不就是论法的结果?”
“长老莫要混淆概念。”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是清净宫主开口了,她原本就恬静的坐在原地,此刻出奇的站在周川一边:“长老方才还言论法,现在为何就要违背自己所言?”
“是极是极。”万法圣主也跟着点头。
无剑胜有剑。讲真的,当这个理论出现后,并经过那玄真剑客的讲解,三位掌教心里都是很震惊的,仔细思索片刻,竟是觉得有几分可能。
但祖师传承以来万年的理念,根深蒂固的扎根在他们心里,要他们一下子,相信周川所言,来推翻涅槃祖师对于剑道极境的定义,还是很难做到的。
不过周川能提出这种论点,想来是有点东西。
可要真按庚金长老的要求,让周川用草木跟道兵宝剑比比,他们还是对这对神君没什么信心。毕竟论点本就很荒谬,只是有理有据而已,真能不能实现,还是个谜。
待会周川出臭,折了面子,可就不好了。
三人也不是没有提前跟庚金道人五位长老沟通,让其老实点,不要闹事。可这群顽固派的总是死脑筋,思想很不正常,到头来还是把他们的话当做耳边风。
又不好将五人镇压。
如今演变成这情况,三位掌教都是心中皱眉。
可结果偏偏往他们想法相反的地方走。
“神君看起来信心十足,不妨就和长老一试,就算失败,无非就是输一局。”项圣江笑眯眯道,乐见其成。
不仅仅是他,在场诸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论点被证实,特别是剑修。毕竟是决定剑道极境的事情,关乎他们的追求,以及所秉承的剑心。
“无需多言。”
周川的话语依旧平静,如宁静古井,毫无波澜。
“你这剑,用过多久了?”
“已用千年,杀敌无数。”庚金道人傲然道。
周川沉吟道:“可惜了……”
庚金道人恍然一笑,激动道:“神君可是答应了?”
“你这剑倒是不俗,若是在此折损,只怕暴遣天物。”
庚金道人毫不在意:“闻朝道,夕死可矣!若真能见到真正的剑道,区区一件本命灵器,何足道哉?!”
周川没有再说话,诸人却已经知道他的决定,霎时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情绪不一,或兴奋、或期待、或紧张。
“簌簌……”
一阵秋风乍起,从殿外沙沙地掠过来,带着长风过溪的清爽之意,从窗户、门口进入大殿,轻轻翻动着诸人的道袍,隐隐听见外出传来轻微的簌簌声,是古木密林在拂动。
几片落叶,零零散散的吹来,在殿内悠然飘落。
呜呜吹号,哄哄呼啸,飞沙走石,扑在窗户上,撒拉撒拉,扑在人脸上,如无数的针扎。
风愈发大,落叶愈发的繁多,道旁鼓荡的声音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