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时候显得异常地坚韧、顽强;有时候,却又如此的脆弱。
弥留之际,你会想到王霸么?会想到丰功伟绩么?是否也会后悔一下?南宋的诗人陆游曾写过一首《诉衷情》,词里道:“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貉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可惜,死了的人没法告诉陆游,还是别觅封侯罢,回家没事晒晒太阳,看看蚂蚁儿打架,闲暇时自己端壶老酒喝喝,也是人生乐趣。
只是却没办法,你不杀人,人要杀你!从人类诞生以来,人和人之间的厮杀就没停止过,战争底蕴流淌在一切男人的血脉里,它不仅表现为杀戮,还表现为强悍,绝境,拼搏,冒险,征服,创新,反常规,逆天而动,宁死不屈,伟大的恨等等阳刚品格。杀戮只是阳刚品格所拥有的上千属性中之一种。
既然不是铸剑为犁的时候,那便杀吧,纵然血流成河。
后面这队党项人的伤亡没有前面的惨重,因为太多自己人和马的尸体让他们奔驰的不太快了,尽管被弩箭射死的几率大了很多,这在平时的马军与步军的交手中是大忌讳,而眼下,却让很多党项人活了下来。
既然活了下来,当然便要往前冲,即便前面竖着长抢,即便前面飞着羽箭。
这次大约有一百余名党项兵杀进了宋兵阵形,鲜血会让怯懦者变得勇敢,而让勇敢者变得疯狂;身陷死地,将逼迫人爆发出动物性本能。
人的潜在力量原本就是无穷无尽的,只是没得到证实罢了。所以,你认为你能干多少,你就能干多少。你完全不知道你能干多少时,你往往能干得最多。
这一百来党项人就是疯狂者了,一千多弟兄只剩下自己这么一百人了,其余的就是没死也是躺在地上呼号,深陷绝境,便很容易让人将生死拒之度外,到处是刺过来的长枪,到处是飞过来的长箭,这些党项人已经浑然忘了自己也是一个生命体,自己也会死,他们只知道自己要挥舞着腰刀,把对面那个人砍死。
狭路相逢,往往是勇者胜!别看之前近千人都这么死掉了,可剩余的百来人,却把宋兵的阵形,搅个稀烂,反而,到处都看到提着腰刀的党项人在追砍拿着弩弓奔逃的宋兵。
※※※※※※
刘三根死了,尽管死的时候一点都不像英雄。
不过他没退过一步。
因为长的比人家壮实一点点,所以他成了长枪兵,所以他排在队伍最前面。
那些党项人摔到的时候,他欢呼过,眼见着一排排的弩箭把那些面容狰狞的党项人射到,他那时候也是热血上涌,恨不得自己亲手上去,在那些坏人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他可是延州这地方土生土长的,打心底里恨死这些经常来抢劫的强盗。
挖个小坑原来有这么大的用,三根愿意做这活,他有的是力气,那个李公子说了,坑不要挖太大的,他拿着枪头一戳,然后双手把着枪杆,再这么一转,那些泥土带着草就被挑出来了,陈指挥都说了,这样的刚刚好,还夸三根机灵。
原来我们厢兵不比那些党项人差的,以前远远的看见几十个党项兵来,一个村子的人都跑到山上躲起来,任这些强盗把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园毁掉,这些强盗什么都抢,连还没下过蛋的小鸡都不放过,而且,他们还喜欢放火。
可现在,一群群的党项兵就在眼前嚎叫着死去,三根一点都不可怜他们,看见那么多血,尽管心里有些反胃,但他们该死!
相反,三根很是同情那么些马,多好的马,就是断了腿一样可以耕地,三根已经在想着,等打完仗了,可不可以向都头讨要一匹,做战马已经不可能了,应该会同意给我一匹的,我挖了那么多坑!要是捎回家,弟弟耕田就可以用马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的箭居然都没杀光党项人,这些人可真不怕死,眼睛珠子都是血红的,不过骑马冲过来的速度并不快;不用都头叫喊,三根也不会退后。他知道后面有个仙女一样的姑娘,尽管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仙女是那个京城来的公子的老婆,三根一点都不嫉妒,他觉得很应该,仙女就应该嫁李公子这样的人,你看人家的衣服穿得多好,而且和三根说话的时候一点架子都没有。
三根很佩服这样的人,和别的弟兄一样,看着李清带着几个人远远的趴到前面去了,那可是党项人待的地方,这李公子居然一点都不怕,而且,李公子走之前,把他的仙女娘子安排和他们在一起,拱手对他们说:兄弟,拜托了。
其实他不说,三根也不会退的。三根真的不在意仙女已经是别人的娘子了。能这么近的看一看,三根已经很满足了。何况,那仙女还对他笑了,仙女笑的时候就更好看了,三根想,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党项骑兵过来的时候,三根迎了上去,都头说了,对付骑兵,首先要弄倒他的马,三根拿着长枪对着马刺过去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些不忍心了。多好的马。
马倒了,因为速度不快,所以马背上的党项人并没有被抛出去,而是很快的跳下马背,看着党项人举着刀冲过来,三根想用枪去挡一下,只是前面用枪扎马的时候用了点力,这时候使足了劲都没把枪头拔出来,三根只看见刀光一闪。
刘三根就这么死了。
陈指挥使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叫着。平时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手下的都头来做的,只是三个都头,刚才已经眼睁睁的看着被党项人杀了两个,这两个都头确实是好样的,虽然在一个照面里就被人杀了,虽然平时都有那么点好色,但是没有逃,而是举着刀冲上去死的;现在手下兵已经乱了套了。
这个指挥的兵只有一百个长枪兵,其实陈指挥使知道,这一百个长枪兵不济事的,只是身材比较壮实一点,平时他们都是运运粮,根本就没怎么操练过,而三百的弩手这时候已经炸了锅,根本就来不及上弦了,眼下都被这些党项人赶得乱跑。
陈指挥使大声呵斥着,他想把士兵们都汇集起来,组成一个方阵,让长枪手在前面抵挡一下,好给点时间让弩手上弦;现在党项人都混杂在宋兵里面,好些长枪兵被人群挡着过不来,连弓箭手都不敢放箭了,怕射着自己人。
差别还是太大了,连自己手下的都头也是一个照面便被党项兵杀了,陈指挥使自己暗暗对自己说,要是这一战能活着回去,他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带着他们操练武艺,以后要少跑点眠花楼,他要花多点时间和他这些兄弟们在一起,教教他们怎么用枪,怎么杀人;陈指挥使的心里,第一次觉得手下的这些兵是兄弟,他之前很看不起他们,特别是那些贼配军!
现在反而是那些贼配军在奋勇杀敌了,长枪被党项人的刀劈断了,那个贼配军把手上的木杆对着马上的敌兵扔去,然后一把抱住了一只马腿,陈指挥使眼见着那个党项兵一刀劈在贼配军的头上,血光四溅。
另外一个贼配军趁机从后面扑上去,扯着党项骑兵的衣服,把他扯到马下,党项兵回手就是一刀劈在肩头,不过贼配军死不放手,这时候,另外一个弩兵过来,用手上的弩弓狠狠地砸在党项人的头上。
陈指挥使这时候觉得,他以前一直咒骂的贼配军数量太少了,要是多几个,这些党项人不至于这么嚣张,不至于把他的队伍搅成一锅粥;对了,以后不应该再叫贼配军,这也是大宋的好男儿,应该叫兄弟。
即便身边有两个亲兵和他一起呼喊也是无济于事,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运粮兵,这时候抓着比根木棍都不如的弩,哭叫着四处奔逃,而党项人这时候却集成了一个三角阵,前面几个骑兵开道,后面跟着几十个党项兵呼叫着挥刀跟进,所到之处,宋兵一触即溃。
必须自己这边要形成一个阵形的,但更重要的,是先要挡住党项人的势头,否则由着他们冲杀,自己这边就全完了,陈指挥使刚才还为杀了七、八百党项人沾沾自喜呢,觉得胜券在握了。这时候才发现,还没到高兴的时候呢。
眼见着党项人对着自己这边杀了过来,陈指挥使几乎也没时间想什么,拔出腰刀带着两名亲兵便迎上去了。
的确是才拔出的刀,领导么,自然是居中调度的多,所以尽管前面也有党项人突入阵来,陈指挥使却没出手。一来,需要他指挥,二来,只有五十来个党项兵,而宋兵初胜,士气正高,早就围了上去。
只是那五十来个党项兵,在被围攻之下,还换来一比一的战果,不是一般的强悍。最要命的是。宋军这边,死的多半是长枪兵;本来整个指挥就只有百余名长枪兵,前面就折损一半。刚才抵挡骑兵冲击又死了不少,如今*什么来挡住党项兵的势头?拿弩弓去砸么?
既然党项人冲着陈全杀了过来,这指挥使也是他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他陈全也是条汉子,再说,即便居中指挥再重要,可要是领军的主将被人家杀着跑,那士气就更没办法聚拢了,这一仗必败无疑。
两名亲兵和陈全一样,高喊着“杀啊”,举着朴刀冲着前面的党项骑兵就劈了过去。其中一名亲兵根本不管党项人砍向他的腰刀,迎着马头就劈了下去,那马也甚有灵性,将头一侧,只是毕竟没有奔跑起来,躲闪不及,头躲过去了,马身子却躲不过,这一刀重重地砍在马的左胸。而几乎同时,那党项人的腰刀落下,几乎将那名亲兵劈成两截。
这另一名亲兵则是举刀架住了另一名党项骑兵砍向陈指挥使的刀,而陈全顺势一刀,齐腰把那个党项兵砍成两截。
一见自己的主将冲了上来,很多宋兵也跟着冲上来,有的挥舞长枪,有的是拣起了阵亡党项人的腰刀,更多的,是拿着弩弓当棍子似的砸下去。党项兵见前进受阻,也是一窝蜂的围上前,与宋兵战在一起。
如果没有速度的优势,混战中骑兵虽然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是躲闪却是很不方便,特别是也照拂不到身下的战马,所以冲进阵的党项人,倒基本是被砍倒了骑马的或者是之前跌下马来的,同样是步兵,可这素质就大不一样了。
别看宋兵人数还多些,一是平时疏于战阵,二来厢兵本身身材就比较瘦弱些,尽管挡住了党项人的冲击,却是节节后退,陈指挥使已经杀得一身的血污,左肩上也被党项兵的腰刀扫了一下,血流不止,而身边的宋兵还在一个个的倒下。
好不容易挡住了敌人的冲击,要是再被击溃,这局面就没办法收拾了,即便陈全觉得身子有些发虚,咬着牙还是死战不退,混乱中一个党项兵高高跃起,手中的刀照着陈全面门劈下,陈全勉力将刀一架,当啷一声,陈全觉得虎口一热,刀都几乎拿不稳,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才磕开一把刀,另一个党项人却是早在边上窥视以久,瞧陈全的模样就是个大官,不见边上的宋兵都死命回护他么,并且这个官儿已经杀了自己三名兄弟,这时见有机可趁,当头便是一刀向陈全头上砍来。
陈全现在已经是全身脱力了,眼见刀来,躲闪已经是不及了,这刀速度也快,‘呜’的一声直奔面门,就是架不住也要架,陈全勉力提刀横在身前。
一个贯力而发,一个却是勉力招架,眼见着陈全便要被劈死在刀下,说时迟那时快,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一杆长枪伸过来,帮陈指挥使架住了这一刀,紧接着一抹刀光一过,那党项骑兵被劈成两截。
跟随刀光亮起的,还有两条剑影,一左一右,闪电般的刺向党项人,而刚才的长枪,更如游龙般的在党项人群中舞动,一个党项兵正要挥刀架住长枪,一支长箭霍然出现在他的咽喉之上。
陈全心里一松,自己这边的那小队骑兵,总算赶过来了。
他算是刚从鬼门关上转一圈回来了,却不知道若英和他一样,也是刚走了一遭。
若英之前是在厢兵队列之后的,即便是女流之辈,她也知道战场乃生死之地,可不是讲儿女情长的时候,所以李清自己要跑到最前面去,若英并未出声阻拦,这有些事当做便需做的。她知道她的夫君不是个退缩之人。
无非一死罢了,大不了黄泉路上再做夫妻,老天爷也奈何不了有情人。
所以她安安心心的在队尾等着,她的三郎既然能为众姐妹出头论公道,那今日愿意身先士卒也不奇怪,她相信她的三郎肯定能平安的回来。
若说不担心不挂念那就是假话了,适才那三郎要离去的时候,若英可是乖巧的按照夫君的安排。站在宋兵的队列之后,只是对李清招招手,脸上展现一个灿烂的笑容,生生的把眼泪咽回到心里,三郎要去杀敌,她不能让三郎有牵挂,不能让三郎忧心,不能……
三郎,你可千万要回来。
党项骑兵呼啸而来,若英没有怎么看见;宋兵的欢呼,若英没有怎么听见。她心里只想着她的三郎,沙场上有硝烟,有血腥。还有濒死的哀号,她都不在乎,只因为她的三郎在这里,她也要陪着他。
这战场上真的是风云莫测,瞬息万变的,刚才宋兵还在欢呼,形势转眼间便倒转了过来,若英眼前清晰的看到飞溅的鲜血,一只不知道属于谁的断手掉在若英的腿边,那手指还在动。若英此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脸色煞白。
她看见哭喊奔逃的宋兵了,一个小弓弩手,年纪怕也不比弟弟大上多少,被党项人追上了,她清楚听见了那个小弓弩手绝望的呼号,看见腰刀从他的胸口前露了出来,看见他生命从他眼里瞬间的失去。
她是女流,她没有上前。她只是恨恨盯着她从没见过的,发型怪异的党项人,就是这些人,他们要杀我的老父,要杀我的弟弟!
即便党项兵快冲到她面前了,若英尽管全身已经发软,仍然还是咬着牙站在那里,期间有宋兵过来拉扯她退后,她摆脱开了,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不退。”
之前慕容一祯建议把士卒安排在山上,李清便不同意,若英一直在边上听着,三郎说过,退守山上,便是示弱,对方如果不是乌合之众,肯定能看出虚实来,即便不攻上山,也只要留些人和他们对恃,那么那些百姓就遭殃了,粮车也保不住,宋兵没有坐骑,追也追不上,打又不能打,那就全完了。
所以只能卡在路中,和党项人决一死战,若英不懂得打仗这些事情,不过三郎说了,决不能退的,要是一退,不仅这些厢兵全军尽墨,那些百姓也要遭殃,既然三郎没说要退,说了要死战到底,那么若英便不会退。
三郎也在前面么?他一定也在奋勇杀敌吧,如果三郎若是先遭了不测,奈何桥上,千万等我一等,妾身是个傻丫头,妾身听你的话,你说了死也不退,妾身便死也不退,只是三郎,我们都不喝那孟婆汤好么?若英不想忘了你,也想你记住若英,记住那一夜的天灯。
眼见着党项人离她越来越近,连脸上的胡须都清晰可见,若英的身子一直在发抖,可她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过,手上仍然紧紧握着那支手弩,那可是三郎亲手给她的。
党项人杀红了眼,自然不会注意到宋兵的队伍里,居然有这么个美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他们的眼力现在只有仇惧了;可是宋兵们却知道若英在这里,一个接一个的宋兵挡在党项人面前,没有刀枪,便用弩弓挥击敌人。
一个党项兵挥刀将前面的宋兵的弩弓砍断,那宋兵将断弩一抛,合身便扑上,那党项兵横刀一挡,宋兵用左手硬生生的握住刀锋,右拳便向党项人砸去;右拳被党项人格开,这宋兵张口便咬住了党项人的下颌,疼得那党项人高声惨叫,奋力把刀一抽,宋兵的五指俱断,然后党项人拿刀在宋兵身上猛戳,只是那宋兵的口就没松开过。
另一个党项兵挥刀直奔若英而来,可那刀锋砍在另一个舍命扑上来的宋兵身上,那宋兵一声未出便死去了,这刀砍的极深,想是入骨几分了,那党项兵急切之中拔了一下,却没拔出来,等他想用力再拔时,突然感觉胸口一凉,他惊惧的抬起眼,这时候他才发现眼前居然是个这么美丽的女子,有着他想都想不到的风姿,只是这美女手上却拿着一支弩,原来是她射了我,这样的美女居然也能射箭,难道我刚才砍得是她么?
毕竟人肉是挡不住钢铁制成的武器的,两个宋兵眨眼间便被党项人砍翻,若英看着几个党项人直奔她而来,若英嘴角泛起一阵笑容,三郎,咱们奈何桥上见了。
一支长箭带着风声几乎是擦着若英的发鬓而过,射入跑在最前面的党项兵脸上,紧接着刘叔骑着马挡在了若英前面,那马头将一个党项兵撞得飞了出,厚背朴刀挥洒着一溜血光,狠狠的劈了下去。
一见了刘叔的身影,若英心头一暖,刘叔他们来了,我得救了。
只是三郎你在哪!你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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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一祯和刘叔他们,之都也是陷入苦战,宋兵列的是半月形的阵式,这样的阵可以极大的发挥弓箭手的威力,但是这样的阵式一旦被突破两翼的任何一点,其他的地方的士兵都很难过来支援。
前面一队的党项人就有五十几个杀了进来,眼见着阵式要破,刘叔不愧是跟着王老将军多年的亲卫,知道这时候一定要尽快把冲入阵内的党项人解决掉,别看之前几百党项人像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消灭了,那只是仗着有陷马坑,杀了人家一个措手不及,不仅没发挥骑兵的冲击作用,而且还因为骑在马上躲闪不易,才轻易被这些宋兵射杀。
可冲进阵来的这些党项兵,情况就不一样了,端着长枪的厢兵根本就不是对手,如果前面党项人不是被陷马坑害得摔落马下,鼓舞了他们的士气,只怕这些没怎么训练过的厢兵,看见党项人穷凶极恶的模样,便会一哄而散了。
对面正冲来另一队党项人呢,人数比宋兵总数还多,要是弩兵不能及时上弦放箭,*摔可摔不死党项人,刘叔更不迟疑,将刀一举,喝叫道:“杀,弟兄们,杀掉这些强盗!”说完便第一个冲了上去。
厚背朴刀迎着一个党项人便剁了下去,那个党项人见这刀来势凶猛,仓皇间举起腰刀一架,可那架得住刘叔势大力沉的奋力一击,刀折,人死;刘叔更不停步,朴刀顺势舞一个刀花,将另一把劈来的腰刀磕飞出去,一个垫步将刀往前一带,锋利的刀尖把那个党项人的咽喉拉了一个大口子,那党项人下意识的用自己双手去捂,血流如注,又哪能止得出血,只听得一声残叫,喷出一团血雾。
慕容一祯紧跟在刘叔身后,腊杆的枪身在他手里仿如游龙一般,刺挑砸打,党项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前,所向披靡,战之酣处,高声长啸,宋兵们听到他的啸声,也是个个奋勇而上。
要论冲击突阵,杨家兄弟的剑可不成,他们俩自从见识过刘叔一刀在手的凛然杀气后,也早收了之前的倨傲之心,紧跟在刘叔和慕容一祯的身后,只要党项人被刘叔的刀震乱步伐,或者被慕容一祯的枪荡开刀锋,这两兄弟的剑便如毒蛇吐蕊一般,如影随行的便叮在党项人的咽喉之上。
此时孙五的刀却是斜背在肩上,左手持定了弓。右手指缝里夹了三支箭。食指和拇指扣定了箭尾,只要前面闪开一个空档,便是一箭射过。随即又搭上一根箭,瞄准了前面嘶喊拼杀的党项人。
有他们在前面死顶住党项人的冲杀,其他的弓弩兵赶紧上弦搭箭,一时箭如雨下,可怜这五十几个党项人,对着厢兵的长枪手时,显得勇不可挡,这些长枪兵基本上就从没上过战阵,几乎挡不了一招,可四面弩箭射来。这些党项人纷纷被射倒于地。
厢兵的战力还是太弱了些,刘叔一抹脸上溅上的鲜血,上百个长枪手,能与党项人一对一较量一下的,不到十人,只是这慕容一祯的确算得上个猛将了,刘叔将刀交左手,右手一拍慕容一祯的肩膀,笑道:“果是英雄出少年。若是王老将军还在西疆,我定要向将军举荐你的。”
说话间另一队党项人已经杀了上来,整个半月形阵式,到处都有党项人杀了进来,零星冲进来的党项人与宋兵纠缠在一起,让刘叔他们还不方便尽力施展,刘叔挥刀砍倒冲到他面前的一个党项兵,回头对慕容他们一挥手:“上马,咱们也上马突击。”
等他们十来个人上了马,宋兵这边的阵势已经乱了,之前党项人在陷坑前纷纷摔下,宋兵还能很有节奏上弩射箭,此时党项人挥舞腰刀砍来,这些厢兵,都是些从没上过战场的农夫,如何不乱。
党项人突破的主力可不在他们这边,到处都是乱跑着的宋兵,反让刘叔、慕容他们骑在马上,根本跑不起来,眼见着党项兵集结在一起,在宋兵阵里肆意砍杀,刘叔只好带着慕容他们从阵后绕了过去。
幸好,赶到之时,正是若英遇险,刚把若英解救出来,又看见陈指挥使挥刀在与党项人苦战,一行人提马便冲了过去,迎头杀上。
刘叔厚背砍刀在党项兵的队伍里,如同绞肉机一样翻动,这刀借了马势,更是威不可挡;慕容一祯让马跑了起来,更是甩枪当棍,迎着他枪锋的党项人,不是被挑得飞起,就是被枪杆砸得变成滚地葫芦。
陈全毕竟是厢兵的指挥使,有刘叔他们暂时挡住了党项人的兵锋,他赶紧招手收拢四散的宋兵,高声叫道:“上弦!搭箭!”
带兵的都头被杀,几个虞候在人群哪里还找得着,那些乱串的宋兵之前也是六神无主,此时听到自己的指挥使高声喝叫,心里便定了很多,很多宋兵这时候也不再乱跑,按着指挥使的口令给弩弓上弦。
党项人本来在宋兵阵里组成了一个三角队形,肆意突击,却被这旋风般冲进来的骑队打乱了阵脚,有几个悍勇些的党项兵,还想上前挡住这个使刀的老军汉和那个耍枪的宋兵,经常在招架之间,一支长箭便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党项人也明白,不杀掉挡路这几个人,今日绝对是求生无望了,于是便奋勇上前,各举腰刀,向刘叔、慕容一祯他们砍去。
猛听得一声高喊:“射”,那些党项人听声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左右全是端着弩的宋兵,听得一阵弓弦响,这十几步的距离,又叫党项兵们如何躲闪招架。
一排箭过,党项人便倒了一大遍。
此消彼涨,刘叔和慕容一祯他们,顿时感到正面的压力一轻,这刀枪更是运转如意起来,随着陈指挥使的口令,第二排箭过,党项兵还能呼叫酣战的,不过只有二十来人。
强不可久,这疯狂也一样。当这些党项兵清醒认识到已经是求胜无望时,心里满是绝望,他们的力量已经不再可能在宋兵阵里突击了,许多宋兵拣起了阵忘兄弟的长枪,或者拿着党项人的腰刀,一起围攻上来,这二十多个党项人围成了一个小圈,奋力抵挡着。
人还在叫、刀还在舞,忽然党项人发现自己面前已经没了对手,那些宋兵都退了下去,党项人手中的刀也慢慢停止了舞动,口里也不在呼喊了。
围着他们的,是二百多个平端着弩的宋兵,正面,就是那个老杀星和使枪的魔王,很多党项人这时候才发现,这宋兵身后,几时立着一个这么美丽的女子。那身红裙,在晚风中轻轻拂动。
活着原来是这样的好,这草、这树,还有如血般的夕阳,如同眼前这美丽的女子一样,都那么的叫人眷念。
只是边上宋兵的眼神是那么的冷。
适才杀声震天的战场,此时沉静了下来。
陈全上前半步,指着党项人说道:“弃刀,如若不然,杀无赦。”
党项人没有人做声,可也没有人弃刀。正在这时,地面隐约开始有些振动,随即便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听这架势,又是不下五、六百骑。
陈全更不迟疑,手向下一挥,喝道:“射。”
党项人没有冲上来,更没有大声呼喊,绝大多数人连提刀招架都没做。几百支箭,抵挡是没有意义的;也没有人求饶,这两个民族之间已经互相杀戮了太久,血流得太多了,这仇恨已经埋在骨子里去了。
只有几声惨叫声响起,在山谷里回荡。
那二十几个党项人全倒下去了,很多人身上,都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就这么些人,哪里需要近三百支箭来招呼,可宋兵还是把箭都射了出去。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响,陈全扫了一眼自己的士卒,都是疲惫不堪,血污满身,很多宋兵都挂了彩。这些杀不完的党项强盗,莫非今天一定要我等命丧于此么?
坐以待毙,那可不行,刚才党项人的下场就是前例,既然还有敌人,那便就还要战斗,别指望敌人能对你发慈悲。
陈全深吸了口气,强打精神,抹了把额头上的鲜血,将手中的刀一举,列阵。
队伍中仅存的都头瘸着腿,手上拄着枪,只是那枪头早被削掉了,他一拐一拐的走出队列,一到队伍前,却是站得笔直,只听他嘶哑着喉咙高声喊道:“列队……上弦……”
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叫苦。
宋兵默默的又列成半月阵型,尽管手都在发抖。
杀光了党项人,宋兵没有欢呼,不仅仅因为马蹄声又在响起,敌人又来了;还因为若英在哭。
自从刘叔救了她之后,若英便在人群里四处寻找,都没有看见她那三郎的身影,她的三郎怎会弃她于不顾呢?远处的硝烟散尽,并没有她期望中的三郎跑向她,若英的眼睛从一个个宋兵脸上划过,没有三郎,也没有安小哥。
若英恨不得马上跑到山坡上,把每一个草丛,每一遍泥土都翻开来看看,希望看见她的三郎好好的躺在那里,可刘叔阻止了她,是的,敌人又来了,三郎说过,要死战不退的。
若英反而平静下来,任脸上的泪珠划落,低头把手弩的弦也拉上,然后默默的站进宋兵的队列里。
马蹄声在山谷内回响,越来越近。
只是山谷里的所有人的表情,由视死如归变得惊异,由惊异,又变得狂喜,终于,一个宋兵大声叫道:“陈大人,马蹄声是从延州方向传过来的,是我们的人,是援兵到了。”
( 声色犬马之风情大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