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夫人萧氏手里拿着一块真丝手帕,或者走得急了,她鬓边竟然出汗了。
这时一位老妈子连忙过来给她擦汗,却给她一推,差点跌倒。
这是两位何国舅的继母魏氏,山西小老太可能一生没有出过大同府,身上穿得是一身黑绸布棉袍,若说是在大同府那是地主婆的标配了。
山西人朴实,喜欢穿着穿绸布大棉袍,下身围着裙子也比较暖和。
但是到了江南,这样的穿着很成问题,也是江南人嘲笑山西人的谈资。
因此山西人被人称为黑棕子,那是含有侮辱的意思了。
北方与南方的衣着是截然不同的,南方人穿得精致,北方人穿得朴实却保暖。
可是动作同样显得要笨拙些,哪是没有办法的事,既想暖和又要灵便,除百马儿不吃草。
魏氏想拍个马屁,结果拍到马脚上,差点被摔一跌,一个大丫环眼疾手快扶住她。
萧氏无奈地停下身来,咬牙切齿道:“叫你别跟来,太后、老祖宗全是这儿,你礼数又不全,是存心要想让我出丑吗?”
魏氏打个哆嗦,连忙后退一步,畏畏缩缩道:“奶奶,俺不进去,只是远远瞧瞧。”
萧氏低声道:“别叫我奶奶,让人笑话,叫我名字淑英就成,你是我婆婆。”
魏氏似鸡啄米似点头,不知是否听懂。
何二夫人陈秀美却嫌恶地看着黑衣老太太,连目光里也显得疏离与冷漠。
虽然出身米行镇布行,也算不得大户人家,可是想不到丈夫竟然成了国舅,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何家两位夫人也是务农或经商,根本不是什么名家世族。
因此初去汴梁城时,曾经闹过许多笑话。
萧淑英第一天去用餐,竟然看见一座无比华丽的建筑,便兴冲冲推门。
结果闻到那味儿不对头,连忙退出。
后来常熟乡下人总是拿这件事玩笑:“皇宫里茅坑比乡下的卧室还要高档。”
好多人以讹传讹,以为皇宫里茅坑全部镀金的,结果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皇宫里茅坑也分三六九等的,贵人们的茅坑自然无比讲究。
甚至铺垫有鹅毛,防止溅出,甚至有声响。
窗台上还有烤焦的红枣,就是用来塞鼻的。
据说曾经有一位官员面圣期间,无意闯入一间华丽的茅坑,不知红枣是塞鼻用的,竟然全部吃掉了。
可是下人的茅坑同样是脏臭不堪,萧氏只看到华丽的一面,所以乡下人以为皇宫里连茅坑也是镀金的。
还是各种叩见贵人的礼仪,繁复无比,好在皇后慕容十里也知道乡下人学不会,全部免礼了。
如今萧淑英与陈秀美自然练得熟练无比了,越是乡下人,自尊心越强,越要争这口气。
在两位夫人身后跟着的是崇明乡最有名的汉宫大戏班的台柱蒋云杰,他老爸是班主蒋凯捷。
蒋凯捷是俞记茶铺俞掌柜的妹夫,素有玉面大武生的美誉,因此在整个江南也是首屈一指的戏曲名宿。
而蒋云杰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继承了老爸的优势,因此年仅十八岁,便有江南第一小生之美誉。
可是三年前横空出世的福如春竟然将所有风头夺走了,他当时同样在天魁大戏台隔壁的魁星楼唱戏,结果观众全跑光了。
那一年福如春陆续唱了几出戏,蒋云杰自然是倒了大霉,一个观众也没有。
好在福如春一年只唱几次戏,否则蒋家班早倒了。
只是不知为何后面两年福如春竟然消失了,等他再出道时,据说做了相公。
但是这对于蒋云杰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福如春名气越臭,他就越开心。
蒋云杰后来认为,武小生不如文小生吃香,干脆便拜师重学了《柳荫记》,《西厢记》,《奇双会》,《拾玉镯》。
果然他名气便响誉江南,但是他将自己原来所学的武戏《武松杀嫂》、《景阳冈》、《六郎探母》、《宝莲灯》、《薛仁贵征西》作为压轴戏。
论起来陈秀美还是蒋云杰的三姨,因此基于这层关系,陈秀美便动了将外甥提携进皇宫中的心思。
可是陈秀美心机深沉,她知道如果萧淑英知道要提携她外甥,肯定不会同意。
但是她知道萧淑英有个叔叔是个马戏班子的班主,一直想进宫开开眼界,总是无法如愿。
于是她便牵头汉宫大戏班与江东马戏班重组,这样将两家人整合在一起,再提出举荐进宫演戏,萧淑英肯定同意。
而且她说服蒋家父子,在名字上索性退让一步,便叫江汉大班。
原本是预想过年时去汴梁演戏的,可是想不到蒋云杰偏偏吃坏了肚子,腹泻 了半个月,双腿无力登台,便作罢。
那料竟然是因祸得福,原来留在皇宫的戏班,在叛乱发生后,触足了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