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仁良中午吃过饭后,就倒在沙发上,想要美滋滋地睡一觉。
但每每要入梦时,外头就响起一阵喧哗。
诸主任侧着睡,扑着睡,堵耳朵睡,都没法隔绝一浪盖过一浪的闹腾,抓下扣在脸上的帽子跳下了沙发:“反了天了!”
他气冲冲地撸起袖子走下行政楼,却见报告厅外头围得里三圈外三圈,时不时拍手叫好。
热火朝天,沸反盈天,严重藐视午休时分的校园纪律,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来的猴子在卖艺。
他板起脸,大吼一声:“都在干什么呢?!”
他在城南,人人都怕,老师们都用他的名字吓唬学生,谁不是他大吼一声就屁滚尿流。
但是没成想,这次一喉咙喊下去,没用!
站在他身前的小女生转过头来,叽叽喳喳地讲:“诸老师!快来看!有人在扬我校威!”
“哈?”诸仁良一头雾水地拨开众人,挤到前头。
人群中央的空地上,端坐着丝巾覆面的洛行云。以他为中心,前后左右摆下四张棋盘,棋盘的另一面,各坐一位一中学子,有的神色凝重,有的抓耳挠腮。
霍思明和戚羽挺腰直背各站一边,将对手下的每一步大声报给洛行云听,清清朗朗,声震寰宇。
又将洛行云的指令一一执行,出手如电,落子如飞。
诸仁良是城南出了名的臭棋篓子,一看这阵势,吃了一惊——这什么莫名其妙的打法。
再一看盘面,乐了。
眼前一亮:“厉害啊!”
索性抱着手臂,笑呵呵地跟同学们一起观战。
大多数人对围棋一无所知,但这不影响他们膜拜大佬。
只见战火中央的洛行云不动如山,只动嘴,不动手。
“5-四。”
“11-三。”
“18-十九。”
“左上星位。”
……
随着他不疾不徐的指示,黑子侵掠如火,方寸之间攻城略地。
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将之风。
很快就有人被绞杀大龙,败下阵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城南苦一中久矣,十校联考被一中统治的恐惧,在这番突如其来的交手中得到了释放。
越来越多的小同学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前排的抻着脖子瞧,后排的踮着脚跳。
“让一让让一让……让我康康洛神吊打一中!”
“挤不下了!”
“不要出声!不要打断洛神的思路!”
……
三张棋盘开始整地,“黑子胜”、“黑子胜”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棋盘对面硕果仅存的白术渐渐失去了从容自信的风度。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因为洛行云的死缠烂打死皮烂脸而火冒三丈失去理智的话,那么现在,他真正感受到了一股屠杀般的压力。
围棋是一门讲究算力的游戏,谁能计算更多的数据,谁就能赢。
一打四,盲奕,他只当是对面作秀。
但是真正投入其中,他才渐渐反应过来——这个人,他所有贱死人的挑衅,都不只是图个嘴爽说说而已!
就算是围攻,自己也丝毫不占上风。
同伴一一离席,洛行云的算力更是逐渐获得了解放,统统压向了他。
4倍的思考时间被逐渐拉平,进入真正一步60秒的拼刺刀阶段。
数据在海量的激增,他每每要到超时才能勉强落子,而反观洛行云,每一步都下得闲庭信步,果决铿然。
黝黑的脸颊边流下一道汗水。
……他还能撑多久?五步?十步?
“对了,刚忘记说了。”玉色莹润的嘴唇轻轻扬起,清朗的少年音沾了点寻常难见的寒意,“输了的人,要吞棋子哦。”
白术一僵。
节奏被打破,匆忙落子。
“赢了!”臭棋篓子诸仁良并不想当什么观棋不语的真君子,他只想拍大腿狂笑。
就这么输了……?
白术瞳孔紧缩,困兽犹斗。
三步过后,洛行云收官,霍思明整地,很快计算出差距:“白子输三目半,黑子胜!”
洛行云抓下丝巾,显出清秀俊美的面容,冲白术挑了挑眉:“你们一中,确实无人。”
白术咬牙。
初中时代落后于人的感觉漫漶上来,叫他窒息。
洛行云抓起棋篓里的黑子,朝他倾身:“怎么不张嘴?”
白术僵硬地站了起来,小退了一步。
匆忙间棋盘掀翻。
黑白棋子在地上蹦蹦跳跳。
“不敢?”色若桃花的薄唇弧度顿敛,微微下压,温润如玉的眼里冒出寒气,“那你刚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呢?”
白术:“……?”
这个人是因为裴衍,才大张旗鼓地炮制这一出?
洛行云起身,把玩着一枚黑子走过白术身边,直视着不远处的裴衍,轻声在他耳旁道:“以后再管不住你的嘴,这一千颗棋子,我亲自给你灌下去。”
指尖一挑,黑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精准地落在背后棋篓里。
在城南学子沸反盈天的欢呼声中,洛行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走向教学楼。
教学楼台阶上,裴衍立在梅花树下。
暗香浮动,花与人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