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来给你补课。”裴衍在北欧茶几边上盘腿坐下,慢条斯理放下书包。
鹤望兰:“……”
鹤望兰:“我已经有了个老师了。”
“我是文科的。”裴衍说着掏出语文和英语课本,抬头跟洛行云说,“洛老师,我先上。”
有商有量,他拿主意。
洛行云点点头,没有异议。他现在筋疲力竭,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如果裴老师能代劳那是最好不过。
他起身,从那把支棱人的刑讯椅上坐到裴衍身旁。鹤望兰的房间是套房,外间有餐桌,也有席地而坐的书桌——他得跟裴老师一个步调啊。
裴衍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来,背《蜀道难》。”
鹤望兰:“我背你妈了个……”
裴衍抬眸。
鹤望兰闭嘴,操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到处找语文课本。
他一时半会儿找不着,把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洛行云正闲来无事看着热闹,冷不丁身近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你会吗?”
洛行云:操。
洛行云假装翻了下书包:“裴老师,我没带。”
裴衍和洛行云并排坐着,把自己的语文课本推给他。
洛行云没招了,得,今晚跟鹤望兰一起背《蜀道难》吧。
鹤望兰原本要跑小茶几这里跟他们一起坐,见洛行云嘴里轻声叽里呱啦的,顾自搁餐桌上坐着去了。
洛行云原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这种要记要背的东西他半点不擅长,背了一会儿注意力就开始不集中。
不但他的脑子不听使唤,身子骨也软麻麻的,往外面冒热汗。
之前他和鹤望兰同处一室,疼得难受;现在裴衍坐在他身边,他觉得特别闷热,于是把校服拉链解开了。
“拉上。”身边的Alpha命令。
小洛心里苦,但又不敢违抗,按他说的做。
就在这时,一丝味道婉转钻入他的鼻腔,清新的木质调,是之前的黑森林。
他贪婪地嗅了一下,觉得心底与身体的躁热同时有所减缓,默默低下头,钻进裴衍的语文书里。
味道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洛行云竖着课本,偷偷张一眼隔壁的裴衍,觉得这可能就是裴衍的信息素。
裴衍此时写着作业,比平日更显斯文端正。大约是屋子里热,他敛高了袖子,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臂,看不出肌肉的纹理,但每一笔下去都会隐隐有精悍的力量感,心无旁骛地在那里写卷子。
一对比之下,自己还挺变态的。
“可我又没什么办法……”洛行云不动声色地将书本放倒,整个人枕了上去,假装自己在背书,其实把那本小小的书拢起来,深长地呼吸。
气息很快就淡了。
洛行云心里越发焦躁,头也晕,同时感知却被无限放大,占据了所有的神经回路。他听见隔壁裴衍的每一次呼吸,他衣服袖子拂过桌面细碎的声音,还有钢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他不用看都知道那字很清正,跟他的手臂一样,一点余赘都没有。
如果这味道是裴衍的,他身上是不是还有更多……
裴衍突然停住了笔。
洛行云不知什么时候趴到了他手边上,鼻翼翕动,隔着一拳距离,轻轻闻了闻他的小臂。
他敛眼,少年觉察到他的注视,下意识地抬眸。
眼角烧得通红,连太阳穴都是大片大片旖旎的绯色,一直染到发丛中的耳朵尖。
两人对视着,少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停了片刻。发现他没反应,就大着胆子,轻轻把下巴点在他的手臂上,仿佛某种可怜的小动物在祈求怜爱。
空旷圣洁味道从他们想接触的地方升腾起,茶几上好像下起了一场冷雪。
见他依旧没动,少年胆子越发大了,起身往他肩膀上凑,对着他的脖颈。
裴衍眸光更低,低头瞧着洛行云的手。
那只手按在他的大腿上,手背也是粉色的,湿热,发着抖。
“背得差不多了?”裴衍突然开腔。
手和他的主人受了惊吓,那股子紧凑的呼吸刹那间退了开去,缩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差不多你妈……”对面的鹤望兰悬崖勒马。
“继续背——要吃什么水果,我去下面拿。”
“你他娘的真不把自己当客人……”
裴衍边跟鹤望兰闲扯,边在卷子上飞快潦草地写了几个字,递给身边人。
洛行云刚从自己竟然往裴衍身上贴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就见纸上龙飞凤舞四个字——
“去卫生间”
¥
洛行云刹那间心脏简直跳到嗓子眼。
这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但是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裴衍也不至于跟他偷情啊……
那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想问裴衍,裴衍已经平平常常站了起来,率先拉开房间大门,楼梯上随即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哦,他下楼去拿水果了。
洛行云望着他的背影,心落了回去。
他强压着“可惜”的情绪,用凝滞的大脑想了想,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卫生间——卫生间,鹤望兰的套房里就有一个。
他犹豫了片刻,决定按照裴衍说的做,不动声色地假装中场休息去厕所放水。
短短几步路,洛行云走的很艰难。
他出了很多汗,腰也使不上劲,脚步虚浮。
他也没心思再管鹤望兰会不会看出来,一迈入卫生间里,就虚脱般靠在墙上。
他怀疑自己有结合热的症状。
大部分脊椎动物都有发情期,人类女性没有,隐形发情是人类单独进化出来的技能。
但这一点在omega身上有所退化。
他们每个月会经历一次发情,期间释放信息素,对所有Alpha释放出很想要的信号。
“日了狗了……”洛行云咬牙。
他并没有对这方面有什么渴望,也不觉得身体深处在翻涌的是情潮,但不可否认裴衍的味道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这算什么?
洛行云想起裴衍给他的字条,双手捂住了脸。
大概在班长看来,就是一个男同学摸着他的大腿猥琐求欢?
他还非常有风度地让他来卫生间处理一下……
裴衍有多少风度,洛行云就有多少羞耻。
他打开水龙头,拿冷水洗了把脸,看了眼镜子里的人。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庞,此时散发着奇异的红晕,眼睛像高烧病人一样明亮。
洛行云烦躁得不想再看,他打心眼里不想变成这幅鬼样子,让人家觉得自个儿是个死变态。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丝木调香味。
比刚才更湿润,也更细微。
他偏头,往窗外望去,味道似乎是从那个方向漏进来的。
卫生间的尽头有一扇窗。一米多高,上下开的。窗户外面是大片大片的雨,缠绵如织的黑暗。
他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
越近,味道越浓。
好好闻……
洛行云卑微又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唾沫,身体燥热得简直要烧起来。
棉质拖鞋踩过地砖,凌乱的脚步朝窗边行去。
深海密林般的信息素从窗缝中渗透进来,越来越多,浓雾般顺着墙壁往下流,在清瘦突兀的脚踝边微微打了个旋。
在洛行云扑到窗边的时候,那扇窗猛地向上推开!
——裴衍半跪在窗框上,一手擎着窗,一手撑着墙。
他依旧穿着那件连帽卫衣,帽子底下黑色的头发淋湿了,一绺一绺垂在眼前。
眼底漆黑如夜,背后风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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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行云鼻子一酸,一头扑了过去,用力环住他的腰。
裴衍张开双臂,把他稳稳接住,摁进自己怀里。
力道之大,简直让人窒息,但是少年的深呼吸仿佛喟叹,心满意足。
他们身后有一面镜,裴衍抬眸,瞧见镜中相拥重叠的身影。
他与镜中的自己对上目光,就这么静静地看了片刻,带着寒意的脸颊缓慢又坚决地贴了贴少年的发。
少年委屈得哭了。
洛行云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寥寥无几,哥哥比他大不了几岁,他们都尽量不向彼此暴露软弱的一面。
可是在被裴衍以及他的信息素彻底包围的时候,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身体不舒服到了极点。
不是疼,也不是刚才一个人呆着时候绝望至极的虚软,就是空,想要更多。
“嗯?”头顶的Alpha在他耳边发出了一声轻哼,微微往后拉离了一点距离。
但是连这一点点距离洛行云也无法忍受。他立刻追了过去。
猝不及防,此世最柔软的相触。
像一朵花亲吻了另一朵花。
他僵硬的肩膀立刻松弛了下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瘫软在Alpha怀里。似乎那些疼痛,焦虑,发热都被大海与森林抚平。
墙上交叠的影子一僵,然后窗台上的人抬手,用力托住了他的发心。
动作温柔,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占有欲,彻底融为一体的辗转反侧。
在这漫长又无声的缠绵的结尾,Alpha手里多了一枚针管。
他拖着omega的头颈,给予最细密的安抚,深长的眼尾扫着脖子上的大动脉,趁他不注意,抬起手中的针管猛地扎了进去。
¥
鹤望兰闻到了一点味道,似是而非。
像裴衍的,又不尽然。
他看了看敞开的大门,又抬眼看向卫生间。说起来,洛行云这个B上厕所也太几把久了点儿。
他放下的语文课本,气势汹汹地往里走。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鬼子进村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进去。
但是直觉算个鸟,他裴衍不是在楼下吗!
鹤望兰一天不作死浑身难受,用力一脚踩了进去,然后,啪啪啪踏了两下。
他等了几秒钟,什么都没发生,这才施施然迈过门槛。
卫生间里一如寻常。
只有洛行云站在洗脸台盆前洗脸。
一米八的Beta,轻轻瘦瘦,平平常常,撩起的衬衫袖子探出两条细白胳膊,读书人秀气的手。
就是他的脸微微有点红,正从镜子里意味不明地瞧着他。
“你瞅啥?”鹤望兰问。
洛行云没有挑衅他,也没有皮,特别老实地收回目光。
鹤望兰正想再怼他两句,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你又在看什么?”
鹤望兰:“……”
是裴衍回来了,站在门边。
这风水轮流转来得太快,让鹤望兰始料未及:“你怎么走路没声响?”
裴衍关上门,回到书桌前盘腿坐下,不理会他。
鹤望兰走到他跟前踹了一脚:“说好的水果呢?”
裴衍摸出卷子:“吃了。”
他发梢上的雨水滴在纸面上,上头的信息素仿佛一滴墨水晕开。鹤望兰看着他破了个口子的嘴唇,估摸出不对来:“你到外头去了?”
“抽了根烟。”
抽烟抽成这样,鹤望兰只觉得这里头有猫腻,但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裴衍见洛行云还在卫生间里整理,朝鹤望兰吩咐:“你把英语卷子拿出来。”
鹤望兰扬眉:“你疯了吧,我他妈哪有这种东西?”
“我包里有。”
鹤望兰想脱口而出“你看我像是想做卷子的样子吗”,但是裴衍看了他一眼,他只好摔摔打打地走到裴衍的书包那儿,动作粗鲁地扒拉开。
漂亮的桃花眼蓦然瞪大。
书包里没有英语试卷。
只有一把刀。
一把弹簧刀。
大约摸七十多公分,开了刃的,随意套在套子里,因为没装好,刃身微微露出一抹冷光。
鹤望兰脊背上的汗一下子泵了出来,操他妈裴衍今天是带着刀过来的!
他回头,看向那个素来冷清的宿敌。
裴衍也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手中握着钢笔,斯文清正,面无表情。
“您还有违禁品?”鹤望兰心情好的时候会对裴衍用敬语,但是他现在心情好不好都得用上敬语。
裴衍不置可否。
“您还敢杀人放火呢?”
这一回裴衍给出了清晰的回答:“嗯。”
“那您胆子比我还大。”鹤望兰冷笑,“我虽然犯浑,但也没想到要搭上自己的前途,去牢子里过下半辈子。”
“很聪明。”裴衍神情淡然地点评,“不过我不会去蹲大牢——我不会留下证据。”
鹤望兰心念一动。
裴衍幽邃的眼睛突然泛起某种居高临下的讥诮,无声地冲鹤望兰说了一句话。
你,家,摄,像,头,坏,了。
与此同时,鹤望兰头顶辉煌的吊灯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轻微晃了晃。
占据大半个房间的阴影如有实质地流动了起来。
鹤望兰从头冰到脚,半晌,勾起一抹笑:“看来我以后可不能招惹你了。”
裴衍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顿住,漆黑的眼淡淡一轮:“再给你个机会,不能招惹谁——想一想再回答。想仔细。”
¥
那天晚上,鹤望兰一直很乖巧。
等送走两尊瘟神,他才彻底放松下来,再度走进了卫生间。
没来由的,他怀疑他们俩在这里搞。
这个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想到这他就咬牙切齿。他娘的裴衍不但在他地盘上炸信息素,还在他卧室里跟人搞,这也太操了,什么混蛋啊这是。
不过走了一圈,他都没找到什么痕迹,地砖上太干净了,连裴衍的信息素都没有。
总不至于五分钟里那什么了还帮他把地板擦了吧,那也太几把快了,裴衍又不是阳痿。
不过这从反面证明了裴衍没跟姓洛的在这里翻云覆雨。
兰兰松了口气:你俩总算良心未泯。
想来想去,自己这怀疑挺没来由。裴衍那时候在楼下抽烟,他总不至于从外边爬上来……
长腿一顿,漂亮的桃花眼飘向窗外。
“我日你妈……”鹤望兰撸起袖子跑过去掀开了窗。
霍然间一股子裴衍的信息素全涌了进来,让他瞬间失去了动弹的力量。
等味道散去,窗框上显出五个字。
苍青色的、用信息素留下的精神烙印,完全不属于裴衍本来的字迹,笔画错落混乱又不可名状,带着疯狂的愤恨、嫉妒、压抑以及杀戮欲,只消看上一眼就让鹤望兰脑袋爆炸,可想而知主人是在情绪何等撕裂的境地下写下这行字——
“想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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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城南一中最不要好的一批Alpha收到一条群发信息。
鹤望兰:裴衍A值爆了
鹤望兰:他疯了
鹤望兰:远离洛行云!远离洛行云!远离洛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