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看着谢道清那双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眼神,微笑着摇摇头,而后道:“不会,既然我救过你祖父,也救过你叔父,如今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那你会不会在意圣上……圣上昨日里并没有为你凯旋而迎接感到失望,或者是因此而对圣上不满呢?”谢道清明亮的眼珠子一转,趁机就把韩瑛交给她的差事儿提了出来。
叶青则是在不算太宽敞的马车里微微叹口气,摇头道:“不会,我与圣上之间不过是有一些误会罢了。你告诉圣上,叶青并非是斤斤计较之人。”
“不是,你……你知道我的来意……?”谢道清有些震惊的捂着嘴巴。
而后看着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明白过来,其实在她想要趁叶青不备套话叶青时,叶青又何尝不是在通过茶言观舍,以及跟她的对话来试探她的目的。
“你……你诈我!”谢道清瞪圆了眼睛道。
叶青脸上的笑容此时越发的开心跟轻松了,其实他一开始还真以为谢道清是为了谢深甫一事儿而来,但当提及谢深甫一事儿时,谢道清的反应并没有显现出多大的担忧来,反而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而当谢道清飞快的从她祖父的问题转向下一个问题时,叶青便几乎在第一时间,猜到了谢道清找自己的目的。
谢道清在临安城朋友并不多,而且能够自有出入到皇宫和宁门处,这就足以让叶青相信,赵扩跟韩瑛与谢道清这两年来,显然私下里相处的极为不错,若不然的话,谢道清绝不太会随意的就出现在和宁门。
“是圣上让你过来找我试探我的?”叶青笑着问道。
谢道清则是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而后有些不情愿跟沮丧的点点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
叶青则是不动声色的再次飞快的弹了下谢道清那洁白如玉的额头,笑着道:“想不到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竟然帮起圣上合伙来试探我……。”
“哪有胳膊肘往外拐……不是,我才没有……。”谢道清意识到胳膊肘往外拐这句话有些暧昧,如此就好像她跟叶青才是一伙儿似的,不由得脸色再次变得有些羞红。
而叶青也显然对于谢道清的羞涩看起来颇为新奇,看着谢道清一边不满的瞪着他,一边一手抚摸着额头,继续道:“不管你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不过你都可以放心的交差了。而且我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在意……。”
“你真的不在意吗?”雪白的脸颊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这一次问起叶青来,显得比刚刚要认真了很多。
叶青依旧是微微摇头,而谢道清则是狐疑道:“当初钱象祖回到临安时,可谓是万人空巷,甚至就连圣上在宫里都等待的急不可耐,而整个临安城因为金国俯首称臣一事儿,可是为此狂欢了好几日的时间,钱象祖更是一时之间……。”
“我早已经习惯了。”叶青笑着打断谢道清的话语说道。
虽然到如今,他还不是很清楚赵扩突然之间对自己一反常态,是否完全跟自己那道禀奏的奏章丢失有关,还是说还有其他的原因,但不管如何,他也不愿意让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把谢道清这个纯洁的小丫头牵涉进来。
“可我还是觉得圣上如此做未免有些太过于……。”谢道清撇撇嘴,最后看着叶青那深邃的视线,选择了乖巧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必圣上也有他的难处。”叶青笑着道,不管今日见没见到谢道清,叶青都没有打算从谢道清身上套取,赵扩为何会改变对自己态度的原因。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谢道清清澈的眼神看着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而准备下车的叶青,回头看着谢道清,想了下道:“不下去吗?”
“我……。”谢道清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惊讶道:“我可以跟你一同去吗?”
叶青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答,而后转身率先走下马车。
朱熹如今所谓的府邸,不过是一个比普通百姓的院子稍宽敞一些的院子而已,甚至从外观上看,都不如叶青在通汇坊的那个小宅院。
朱熹人已经在门口亲自等待叶青,看到叶青时,满脸的笑容瞬间就把皱纹挤到了一起,而当谢道清跳下马车时,朱熹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后便脸色如常的跟叶青寒暄起来。
或许是因为叶青的到来,让朱熹感到了自己再次被重视的感觉,所以已经年迈的朱熹,此时可谓是满面红光,神色之间也是颇有一丝得意之情。
而当郑樵在一旁敲敲告诉朱熹和宁门处发生的事情时,朱熹脸上的神情则是越发显得高兴。
勉强算是一间一进院的府邸,院子打扫的也颇为干净、整洁,虽然房舍看起来有些破旧,可一旦跟书生沾染上了关系,那么即便是破旧一些的房舍在常人眼中看起来,反而像是显得出尘脱俗,多了一丝风雅之意,少了一丝落魄。
有几名书童恭谨的站在大厅旁边,朱熹与林泽之一左一右,谢道清与郑樵则是跟随在后。
叶青四下打量着房舍,言语虽然简单,但还是不吝赞美之意,倒也使得林泽之跟郑樵心里颇为舒服。
“老朽若是知晓今日燕王忙碌,便不会叨扰燕王了,必然会择日亲自拜访燕王。”朱熹说着客套话,但显然这样的话语在叶青听来,更像是言不由衷。
不过话说回来,叶青如今对于朱熹等儒学还是理学的认知,显然也发生了变化,而这也是为何他会选择拒绝李湘跟木华黎的原因。
相比较于江南之地,如今显然北地的书院等地,更需要朱熹等这些有名望的大儒才是,所以即便叶青已经贵为燕王,但如今因为北地的事情,也让他不得不放下该有的身段,来跟朱熹打交道。
而从朱熹的话语中,叶青还是感觉到了朱熹自上一次入仕失败后的消沉,到如今依然还没有从中走出来。
朱熹从不曾以老朽自称,但今日一见面,朱熹便一直以老朽自称,自然也就可以从中看出,如今的朱熹已然是对朝堂意志消沉,兴不起那么一丝的兴趣了。
“先生若是愿意,叶某倒是可以帮先生置一间稍好的宅子,供先生研做学问用,如何?”叶青的语气真诚道。
郑樵跟林泽之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反而是朱熹依旧是一脸平静,不为所动的样子。
“燕王今日愿意前来,恐怕是有要事儿吧?”朱熹岔开话题问道。
叶青也不避讳在厅内的几人,爽快道:“先生在叶某北征前,在临安为叶某的名声做了不少努力,如今燕云十六州已然归我大宋,所以这其中也有先生的一份功劳才是。自然,在临安为先生……若先生对临安尚有顾虑的话,那么不妨先生重选一处研做学问之地便是。北地先生可以随意挑选,至于这江南之地,叶某也一定会在朝堂之上……。”
朱熹则是笑着摆摆手,打断了叶青的话语,而后道:“老朽已经想好了,打算回建阳……。”
“为何?”叶青皱眉问道。
林泽之、郑樵则是一脸的凝重,而谢道清则是一脸的茫然,她还是有些意外叶青如今对于朱熹的态度。
“老朽顿悟了,老朽一介书生,本就应该静心凝神专注于学问才是,而非是朝堂之上。士人致仕虽乃正道,但学问一道才当是书生之大道。老朽恍惚几十年,到如今才顿悟此道。不过好在,老朽这些年也并非全是虚度,这肚子里多事少还是有些学问,所以如今只想着能够在作古之前,让这学问能够留存于世,而非是跟随老夫被黄土掩埋。”朱熹的神情极为坦然,这显然是一件极为难能可贵的事情。
书生一向重风骨、节义,而且很少有人愿意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可如今朱熹不单是做到了,而且还说了出来。
林泽之、郑樵等人神色平静,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朱熹如此说。
而此刻的叶青神情则是显得有些凝重,大厅内,也因为叶青的凝重,使得气氛微微有些紧张,甚至就连林泽之跟郑樵,也不免一下子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唯独朱熹,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扭头看着叶青道:“其实燕王不说来意,老朽也能够猜到个十之八九。”
“但不知先生可愿意?”叶青也相信,以朱熹的智慧加上如今宋廷的形势,猜出自己的目的并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若燕王愿意,老朽愿推荐此二人,不知道燕王觉得如何?”朱熹用眼神指了指林泽之跟郑樵道。
“先生难道真不想前往北地看一看?”叶青问道。
朱熹则是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叶青的话当然还是让他动心,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回建阳的打算,但当叶青提及北地后,朱熹还是不自觉的感到心弦一颤,那种想要看一眼大宋治下北地江山的冲动,也就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老朽有一问……。”朱熹沉默良久,而后缓缓开口道。
“先生不妨直言便是。”叶青认真的看着满脸皱纹的朱熹道。
“老朽想知道,燕王接下来的打算。”朱熹望着叶青认真问道。
而看似很简单的问题,则是让叶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叶某绝无不臣之心。”
“燕王显然还是信不过老朽啊。”朱熹看着叶青道。
叶青的神色则是越发显得凝重,而林泽之、郑樵以及谢道清的神情则是越发的茫然,不知道这二人到底在说什么。
“老朽记得当初燕王曾豪言,不恢复汉唐之盛世绝不停下脚步,而今燕王拿下了燕云十六州,也已经贵为王爵,难道说燕王如今已经雄心不在?”朱熹挑拨着叶青的神经道。
而叶青的神色依旧是显得极为凝重,看着朱熹,微微顿了下道:“叶某从未忘记过,但叶某这一次回临安,也绝非是如先生想的那般,是为了朝堂而来。”
朱熹静静的看着叶青,叶青同样坦诚的朱熹,林泽之三人,则是一脸的莫名。
“燕王今日屈尊降贵来此,已属难得,而能够跟老朽如此这般推心置腹,老朽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北上一事儿……。”朱熹皱着的眉头使得皱纹越发的明显:“可容老朽思索几日?”
叶青默默点头,而后道:“叶某自知如今非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之时,更何况,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所谓太平盛世,叶某对此则是深信不疑。不妨告诉先生,叶某此次回临安,既是为了北地,也是为了朝堂。”
叶青显然不会把自己内心的所思所想全部告诉朱熹,更何况,如今更多的事情,他还需要通过这些时日的临安形势来判断,自己的这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如此来走。
而朱熹显然也猜不透,叶青这次回临安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他也绝不会相信,叶青这一次回临安,就是为了在朝堂之上显摆他燕王的威风,何况,昨日他刚刚回临安后,虽然谈不上颜面尽扫,但最起码皇家的态度对于叶青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所以他也相信,叶青在这个时候回到临安,必然是有他的用意,但绝非完全是为了在朝堂之上打压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