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侂胄最终还是把房间让给了耶律月,但转身离去后的耶律月,也并没有搬过来住,从而使得那一栋阁楼,到最后竟是白白空了一宿。
刘克师当然更不会想到,这么一件小事情到了最后会是这么一种结果,更不会想到当韩侂胄等人搬离后,就在他准备前往耶律月所在的房间邀请其前往阁楼时,那四处漏风的房间在第一时间内竟然是熄灭了里面的灯火。
站在门口尽职尽责守卫着耶律月的耶律乙薛,则是对着有些茫然的刘克师摇摇头:殿下累了,就让殿下早些歇息吧。
第二日的清晨,刘克师依然是遵循着先耶律月后韩侂胄的态度,拿得出手的饭食第一时间先送给了耶律月的丫鬟,命其拿进去,而后才命令其他人把韩侂胄的饭食给送了过去。
昨夜里刘克师临休息前,耶律月的房间四周是耶律乙薛在守护着,而到了早上,也同样是如同这些时日里一样,依然是仿佛一宿没睡的耶律乙薛与辽国的其他兵士,守护在房间的四周。
两人拿着剩余的饭菜,在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闷头吃着,耶律乙薛时不时抬头看看刘克师,而后便闷头吃了起来。
“有什么事儿你就问,别这样老是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又低头不语,弄得我这个人心里很慌的好不好?”刘克师干脆放下筷子,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粥后说道。
“韩侂胄……。”耶律乙薛放下筷子,把最后一口饭食咽下去,道:“韩侂胄乃大宋朝当今左相,你昨夜里为了殿下不惜得罪他,最后使得这上好的楼阁空了一宿,你心里不觉得有些失望?”
“得罪不得罪又能如何?”刘克师不紧不慢的喝着热粥,整个人也跟着变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道:“即便是没有昨夜的争执,韩大人也不会对我另眼相看,何况是各为其主,我当该对的起叶大人给我的差遣才是。”
“从平凉镇到京兆府,少说也还得日的时间,看昨夜那意思,韩侂胄是打算要与我们同行了,你打算怎么办?”耶律乙薛点头认同着刘克师的话语问道。
这一路行来,耶律乙薛自然也是把刘克师的种种举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很惊讶刘克师对于叶青的忠诚度,特别是这一路上对耶律月的照顾有加,丝毫没有把他们等人当成落难之人来区别对待,甚至是很多时候,都给耶律乙薛等人一种,辽国并未亡国,这一次只不过是他们跟随承礼公主出使宋廷的错觉。
同样是对自己的主心骨忠心耿耿,耶律乙薛看着刘克师一路来对他们的照顾有加,而表现出来的忠诚,多少让他多了几分对刘克师的亲近之意。
“还能怎么办?”刘克师叹口气,道:“就算是没有昨夜之事儿,韩大人前往京兆府,也并不是要跟叶大人化干戈为玉帛的,选在这个时候前往京兆府,就算是瞎子都能够看清楚,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要在北地争权夺利,不想让叶大人在北地一家独大。只是……如今承礼公主暴露了身份后,就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拿此事儿来攻讦叶大人了。”
耶律乙薛默默点头,如今宋、辽已经不再是当年那般水火不容、仇深似海了,随着辽国偏安西域,宋廷仓皇南渡以后,两国便再无任何实质的交集。
若不是叶青的出现,使得辽国跟宋廷又有了联系,恐怕这个时候辽国亡国一事儿,宋廷还一头雾水、毫不知情呢。
“这也一直承礼殿下担忧的地方,如今我等投奔叶大人,恐怕……少不得给叶大人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即便是两国恩怨早已经随着时间而淡化,但如今终究是贵国强大,我大辽已经……。”耶律乙薛抬头看着正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刘克师,顿了下后道:“所以今日一早,承礼殿下的意思是……能否不跟韩侂胄一路同行?”
“恐怕会很难,一会儿我派人过去试试,若是可行自然是再好不过。”刘克师不经思索的立刻回答着,显然这个问题,他也在昨夜思虑过,想了下后接着说道:“若是实在无法避开,到时候就麻烦将军你跟你的部下了,从今日开始,便由你们来护卫承礼公主,至于我们的人,前后呼应着便是,尽量不给韩大人接近承礼公主的机会,如何?”
耶律乙薛想了一下,他也知道,若是只能一起同行的话,刘克师所言的已经是最为妥当的办法了,刘克师毕竟是宋廷臣子,即便是因为叶青再怎么跟韩侂胄泾渭分明,但人家韩侂胄终究是大宋朝的左相,还不是他刘克师在任何事情上,想要拒绝就能够拒绝的。
而且一旦若是这一路上,刘克师若是再被韩侂胄抓住了什么小辫子,那么等到了京兆府后,岂不是又给了韩侂胄一个攻讦叶青的理由?
耶律乙薛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而在刘克师缜密的心思中,如今他在有些事情上是必须要在韩侂胄面前强硬起来的,但又不能事事强硬,不把人家这个当朝左相放在眼里。
所以对他刘克师来说,这一路同行上,最难的就是在面对韩侂胄的各种要求时,在度的把握上,如何做到恰到好处,记不再次得罪韩侂胄,给他抓小辫子的机会,而又不会弱了叶青在北地的威望。
如此一来,在护送耶律月等人一事儿上,刘克师显然便不能再担此大任了,毕竟,一旦韩侂胄要是心血来潮,要跟耶律月交谈的话,刘克师这个宋臣夹在中间就不太好做人了,就不如直接交给耶律乙薛,毕竟是辽人,在借口方面要比他多的多。
这边的刘克师跟耶律乙薛商议着一路同行的话,路上会遇到的种种麻烦,而那边用膳过后的韩侂胄,动作缓慢的披上自己的皮裘,随着在左相的位置上呆的时间越久,身上的那股威势也越发显得浓厚,加上他那原本就高于常人的身高,即便是扎进了完全陌生的人堆里,也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上位者多年来养成的举手投足之间的威仪,想要做到恰到好处同样也是一门学问,官品不大架子极大的官员大有人在,但反而官位越高越没架子、甚至给人一种和蔼可亲感觉的,同样是大有人在。可这种官位极高又具备那不怒自威气势的官员,却是并不多见。
史弥远扔进人群中,顶多是一个大腹便便、阴险狡诈、贪恋钱财的富商大贾,而韩侂胄若是扔进人群中,则依旧是会成为人们敬惧的对象。
吴猎看着身形高大、威严十足的韩侂胄背影,他是打心里敬畏此刻的韩侂胄,就如同刘克师内心深处对于叶青的敬畏相差无几,是那种从骨子里让他们感到敬畏的气势。
“大人,昨夜里您搬出来后,那亡国公主并没有搬入到阁楼里住,而是就在那四处漏风的小房子里歇息了一夜。今日一早,刘克师就率先给送去了饭食,而后才……。”吴猎一想起刘克师昨夜里那小人嘴脸,就不由自主的想要摸腰间的刀。
“看来这个亡国公主是个聪明人啊,知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韩侂胄迎着窗外的冷风,并没有理会吴猎告状刘克师在饭食上优先了耶律月一事儿,而是淡淡的问道:“问清楚他们何时启程了吗?”
“回大人,刚刚那刘克师派人过来说,那耶律月染上了风寒,打算休整几日再启程,未免耽误了大人的行程,所以请大人……。”吴猎看着韩侂胄的后背说道。
“那就告诉他们,我大宋朝廷乃是礼仪之邦,如此非是我大宋朝廷的待客之道,既然承礼公主病了,那么本官就等她病好了再一同赶路向京兆府。”韩侂胄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他其实心里很好奇,叶青如此护着一个亡国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这个辽国公主,想要借助于叶青在北地的势力来帮他复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