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薇换上一身白衣白裙,摇身一变从冲锋陷阵的女战士变成了富家大小姐,而李思明、马彪、许慎行还有那对负责接应的夫妇则打扮成她的保镖和仆人。打扮好后,宋雨薇从床底下拖出一口箱子打开,那里面是好几支毛瑟手枪和十几个弹匣。她将这些武器分给大家,说:“每人一支枪,我带你们到江边,那里有船接应,上了船就可以逃到上海了。”
李思明问:“到了上海之后怎么办?”
宋雨薇说:“到了上海之后我会找同盟会在上海的分部,让他们帮忙买几张去香港的船票,只要到了香港,我们就安全了。”
李思明皱着眉头:“就这样走了?那么多热血男儿就这样白死了?”
宋雨薇沉默了片刻,说:“不走的话,连我们也得白死。”
许慎行重重一拳打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大响,硬朗的脸庞上写满了不甘。他加入同盟会之后踌躇满志,一门心思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为了这次起义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结果还是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整整一个连的战友,一百多号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就这样死了,没有掀起半点波澜,而他只能如丧家之犬般逃往上海、香港,这叫他如何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如何,正如宋雨薇所说,再不走,连他们都得白死。
李思明打心里叹了一口气。
身为一名参谋,除了军事素养之外,要掌握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说历史。他在军事院校深造的时候就曾认真钻研过近代史,对辛亥革命前那段历史颇感兴趣。从史料中可以得知,在甲午战争惨败之后,大清王朝数十年洋务运动营造出来的伪中举局面已经荡然无存,1900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更是让这个腐朽到极点的朝廷人心尽失,各地督抚都不拿他们当回事了,各省撇开朝廷抱团,直接与外国交涉,在政治层面上,这个国家已经四分五裂了。在这种背景下,同盟会开始发难,团结一切进步势力,在各地发动起义,试图推翻满清王朝,把这个国家从深渊中拽出来。然而,即便满清王朝只比死人多一口气了,同盟会发动的起义依旧是屡战屡败,每一次起义都被迅速镇压,除了一批批热血青年饮恨疆场之外,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为什么会这样?大清王朝的统治真的稳固到这种地步,哪怕已经行将就木也无法动摇吗?
当然不是。主要原因有两方面。
第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虽然让咱大清颜面扫地,洋务运动营造起来的中兴局面毁于一旦,但是几十年的洋务运动也是有成果的。在那几十年忸忸捏捏的向西方学习、模仿中,清王朝还是建立起了近代军工体系,以及一支近代军队。江南制造局、金陵制造局、汉阳兵工厂、天津机器制造局、广州机器制造局、福州船政局、汉阳钢铁厂……这一系列的军工厂、钢铁厂构成了一个实力相当雄厚的重工业体系雏形,使得清朝可以制造从步枪到重炮的所有武器装备,当然,质量和数量另说。而在被反复暴打之后,当权者也意识到旧军队不行了,不情不愿的花费海量资源去编练新军,以图追上西方的脚步。将淮军改编成北洋军是第一次尝试,毕竟淮军在镇压太平天国中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而且也没有湘军那么桀骜不驯,是改编的首选。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北洋军面貌焕然一新,不管是陆军还是海军,都居亚洲之首。不过这一切都随着甲午战争的硝烟而凋零,强大的北洋舰队在大东沟覆灭,北洋军在甲午战争中被日军打得落花流水,几十年的努力宣告失败了。
但北洋军马上就开始了更深刻的改革。李鸿章倒下了,袁世凯接班,开始了著名的小站练兵。他以在甲午战争中幸存下来的老兵和军官为基础,在山东、河北、山西招募青壮,全盘引进德国陆军的操典和装备,彻底摒弃了沿用两百余年的八旗、绿营和湘淮军旧制,短短几年,北洋军便战力大增。虽说袁世凯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的才能是必须肯定的,他是第一个彻底革除了旧军队的积弊、打造出一支真正接近欧洲水准的劲旅的军事家,北洋六镇战力之强,连欧洲驻华武官都吓了一跳。说得不客气一点,除非袁世凯倒戈,否则有北洋六镇在,不管是谁想要掀翻满清,都是非常困难的,镇压同盟会那些顶多三两百人规模的起义,对北洋六镇来说跟拍死只苍蝇差不多,可能拍死一只苍蝇的难度比镇压他们还要高一点。
第二个问题则是出在同盟会自己身上。同盟会从来就没有齐心过,这个就不说了,糟心。更糟心的是他们的策略和思路。孙先生为了革命确实是殚精竭虑,尝试了一切能够尝试的办法,团结开明士绅、拉拢洪门和致公堂等海外华人势力、吸纳南洋北美华人青年、想方设法策反新军……可以说只有他没有想到的法子,没有他不曾尝试过的。他做的这些都没错,开明士绅、华人青年、国内新军等等确实都是这个时代中国最进步的力量,想成大事是离不开他们的。但他偏偏就忘记了,那四万万贫苦农民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体,是这四万万农民用自己瘦削的肩膀扛起这个国家。同盟会从来就没有尝试过走进这四万万贫苦农民中间去了解他们的疾苦,倾听他们的心声。同盟会提出的口号固然让人很振奋,一次次悲壮的起义也让人震憾,然而,这些跟那四万万农民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他们在繁重的劳作的空暇间隙一点解闷的谈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