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还没到,白盔白甲的少年近卫,早就将清水濠两边围了起来,今天能到这来的人,全是经过了各坊的坊老、甲长确认过了的。
清水濠东边,正白旗领催佟佳长善,带着密密麻麻的满城旗人,跪在冰冷破烂的清水濠满城这一侧,连头也不敢抬。
不管是他这样的满洲佬,还是汉军旗下佬都是一副末日来临的绝望神色,如果不是暴乱的汉人被人制住了,他们昨天就得遭殃。
除开被善德带走的旗丁,现在全满城还有旗丁一千二百多人,老弱妇孺一万三千多人。
这么多人逃都没地方逃,外面的汉人不用干别的,只要封锁满城不让出入,最多半月,他们全都得饿死。
“万岁!万岁!”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传来,跪在废墟中的旗人们把头埋的更低了!
穿着或青或红的明制官服人群,簇拥这一面褐底金日月旗过来了,来的正是叶开!
一个穿着五品内侍官服的交趾太监,得意的走到了清水濠桥上,他鼻孔朝天的看着跪了一地的广州驻防八旗旗人。
“尔等为何跪在此地?”
佟佳长善赶紧叩首回到:“回禀上使,罪民等在此叩首,恳请明王殿下绕我们一命!”
“哼!东虏祸乱中原百五十年,剃发易服、跑马圈地,种种罪恶,岂是一顿叩首就能抵偿的!
不提别处,就在此广州城,庚寅年就有多少人罹难,尔等祖先罪孽如此深重,难道不该引颈受戮,以偿祖宗罪孽?”
“上使容禀,庚寅年作恶的并非我等,乃是平南敬王旧部,其大部于三藩时,随时任平南镇王尚之信反复,不是被吴军击杀,就是战后被赐死。
小部分已随平南王一系北上京师,还有一部分乾隆二十年被勒令出旗为民。
现今满城,还有尚家余部一百余口,以全数在此,出旗为民的尚家余部在广州城还有些后裔,天使如要问罪,我等可以提供名单,助天使大索广州城!”
哟,准备的还挺充分,一推二五六,推了个干干净净!
“你说尚家有罪,那尔等就无罪是吧?”
交趾内侍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时候,叶开穿着大明亲王服,出现在了清水濠桥上。
几个少年近卫军的上尉已经示意过没有危险了,而且刚刚入城的时候他没有露面,这个时候正好现一现身了。
佟佳长善只看到膝盖,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他猛地把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几缕鲜血随着额头撞击地面溅射的到处都是。
“罪民恳求明王殿下饶命啊!殿下既是汉家兴复之主,当是胸怀天下的之英雄,我等祖宗纵有万般罪恶,但我等并未作恶,上天有好生之德,请大王给我等一个赎罪的机会!”
“赎罪?”叶开淡淡的笑了起来,“英雄?你们不是也把奴儿哈赤当做英雄吗?他这个英雄可曾饶恕过两百年前的汉民妇孺?”
佟佳长寿慢慢的抬起头,看了身材高大,宛若天人的叶开一眼,几息之后,他又缓缓的低下头去,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的一样。
“明王雄姿英发,果是天下英雄,我高皇帝出身野蛮,不知文教,不……,不算英雄!”
嗯?
是个人物啊!敢这么说!
叶开用手中的绣春刀,将佟佳长寿的下颌抬起来,这个留着阴阳头,辫子都已经花白的老建奴,全身都在颤抖着,泪水从使劲闭着的眼眶中簌簌而下!
“你说什么?
大声点!
因为孤王没听见!
这广州城的汉家儿郎没听见!
庚寅年死难的,在尔等祖宗肆意杀戮中罹难的孤之先民没听见!
孤王的六世祖叶秀芳守备没听见!
孤王的六世外祖绍武天子也没听见!”
叶开怒吼一声比一声大,整个归德门左近鸦雀无声,只有叶开的怒吼在回荡着!
佟佳长善咚的一声,又把头狠狠的砸到了桥面上,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
“罪民说,明王乃天下英雄,努尔哈赤不算英雄,罪民请明王绕我等一命!”
“请明王饶命!请明王饶命!”佟佳长寿身后的几个旗人耆老,也痛哭流涕的大声喊着!
“哈哈哈!”叶开畅快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归德门西边围观的广州民众,也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声仿佛穿透了时光一般!
“长善,你这忤逆之贼,竟敢污名我太祖高皇帝!”
阵阵笑声中,一个脖子上盘这条大辫子的旗人站了起来,他不敢看向叶开,而是指着地上的佟佳长寿大骂!
“看来你是不想让我饶命了,小子,报上名来!”叶开抽出细长的绣春刀,刀刃反射着渗人的寒光!
这个旗丁马甲双腿不自觉的抖动着,脸上的面容也开始变得僵硬了起来,但嘴上却还是哆嗦着喊道:“小我是我是乌喇伊尔根觉罗和贵,我是我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这位高贵的满洲八大姓旗人大爷,直接被叶开一刀砍翻了,喷射的鲜血,洒的叶开满身都是。
清水濠两边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一位大王亲自杀人,百年难得一见啊!
“还有谁?还有谁不想孤王饶恕的?”叶开大声的喊着!
“爷们不要你饶,爷们是!”
噗呲!话没说完,叶开飞奔上去,一刀就结果了他,还想在老子勉强装哔,呵呵!不给你机会!
“还有吗?”
“还有吗?”
又是两声大吼,可惜,整个满城的有种男儿,就这么两个了!
“你们对面,就是谢恩巷!本来孤王是准备给它改个名字的,但孤王今天不想改了,想活命的,一个一个给我过去磕头谢恩,以后就叫旗人谢恩巷!
磕完头,谢完恩,老子给你们两个选择,想离开的,就这么离开,什么也不许带!
不想离开的,去交趾做五年苦役,男子下矿,女子进纺织厂,没长大的,长到十四岁了再去做工赎罪!”
我叶大王狠啊!离开的,不许带任何东西,他们能去哪?
还没有吃食和钱财,一出去恐怕只有饿死在路上,这么一个选择,而且谁能担保已经被叶大王鼓动起来的广东民众不会袭击他们?
而去交趾做五年苦役,不管是矿厂还是纺织厂,在这个时代来说,都是标准的血汗工厂!
后世的996在这些工厂中,绝对是福报了,在这种工厂呆五年,能活下来就算走运的!
“如此盛事!可有人愿意为孤王作书记之?”
将带血的绣春刀扔给了李阿水,叶开向着周围围观的人喊道,能到这来围观的,都是昨天在这归德门下战斗过的人。
“学生可以,大王,学生颇擅丹青,请大王赐我上等纸笔,我愿为此做长卷三幅,铭刻今日大王之天威!”
一个看起来挺落魄的瘦瘦书生站出来喊道,不远处卖肠粉的小贩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天,把那个叫做长寿的副都统脸都砸烂了的书生。
“大王请受学生一拜,学生的先祖,正是郭忠节公讳之奇,学生愿随明王兴复汉家,告慰先祖!”
郭之奇啊!鼎鼎大名的潮州七贤之一,官至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潮州人。
他忠心耿耿追随永历帝四处辗转,最后被清廷杀于桂林,连乾隆皇帝都颇为羡慕的称他为千古完人,忠臣义士。
“忠节这个谥号,是满清给的,待你画完这三幅长卷就来找孤王,孤王要为郭学士重新上谥号!”
“谨遵明王旨意,谢明王大恩!”书生的眼睛里迸发出了闪亮的光,那是对自身前途充满渴望的光!
“学生斗胆,向大王举荐一人,此人乃是岭南夫子李士淳六世孙,文采斐然,可使其为今日盛举做传!”
李士淳,潮州的戊辰八贤之一,抗清失败后遁入阴那山中,拒不仕清,而且潮州民间传说,李士淳当年从北京逃脱的时候,将太子朱慈烺带到了潮州安顿,也算是个大忠臣了!
“准了!孤王正需要尔等忠臣义士之后效命!”叶开笑眯眯的看着郭姓书生。
多好啊!大明的忠臣后裔出来的越多,不就正好可以强化他的声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