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宁致远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和父亲去坡上掰苞谷。丘陵地区的庄稼相对要晚熟一些,满山田地里苞谷金灿灿的一片,像极了一幅秋收的油画。多年以后,他回到家乡再也没能看到记忆里的美丽,但以耕作为素材的景象,却从来没有模糊过。
刺肤的苞谷叶让宁致远最难忍受,虽然从小做农活儿,但皮肤容易过敏,浑身起红疙瘩,让人痒得发慌。他挑着足有一百二十斤的苞谷,小心翼翼地往坡下走。挑担子是个体力活也是件技术活,要双手紧抓绳索,防止箩筐晃荡,否则容易把持不住导致扁担滑落肩头,只能让箩筐在身体一前一后,但不要碍着看路,山路很窄,稍不注意就滑落山崖。
走到半坡腰,他放下担子歇息一下,毕竟年岁还小,挑起很吃力。这时候,长富大叔挑着更大两箩筐苞谷走下来,看见宁致远说,哟,先生挑苞谷啊。宁致远赶紧站起来,招呼道,长富大叔。长富大叔站住脚说,老三啊,乘现在还没去学校,多帮你爸妈做些活路,前天我看到你爸捂着胃子,疼得汗水颗是颗流。宁致远听说后,赶紧挑起担子往家里走。
走进灶房,他问正在做早饭的致远妈,咱爸病好恼火啊。致远妈抬头看了看他,没作声,又低下头往灶里添加些柴火。宁致远又问了几遍,致远妈才抬起头,忧郁地说,前不久你爸到县医院住了三天院,那时候你正在考试,怕影响你。宁致远急了,问道,爸什么病啊。致远妈说,医生说是胃病,让你爸多吃稀饭,多开了些止痛药,疼的时候就吃几颗。
回到坡上田地里,宁致远看到父亲一手一个苞谷,啪的一声扯下来丢进箩筐。看着父亲劳作的背影,宁致远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考上学校在农村里是件大喜事。晚上,同村的叔爷老辈子些,还有父亲村上教书的其他几位老师,带上蔬菜、米面、梨子水果等东西前来道贺。几个大婶在灶房里帮着致远妈做饭,五桌饭菜不是小事,农家人饭量大,需要很多食材。五张八仙桌在院坝里一字型摆开,每桌上放着一瓶酒。宁致远按照父亲教的礼数,向来客逐个敬烟,说着感谢话。
突然,宁致远听到有人大声喊着自己名字,赶紧跑出去。原来是初中同学,死党张明灿、许一生、胡古月和两个女生,一个是兰心,一个是叶梦。宁致远开心地跑上去,与死党抱成一团,然后红着脸跟两个女生打招呼,引着大家进入院坝。
今晚宁家勋是主角,坐在八仙桌上位,满面红光,宁致远从来没见父亲这么高兴过。道贺的人挨个来敬酒,宁家勋没有喝酒,端着开水一一回应,说着客气的话。
几个同学围坐一桌,宁致远踢了一脚张明灿,小声问,咋个把女生带来了,你看我妈都瞟好几眼了。张明灿哈哈地笑,说,她们自己要来的,阿姨觉得哪个合适做儿媳妇嘛。宁致远压着嗓子啐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