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桨的辞职手续办的并不顺利。
起先是孟儒川在医院内部职工系统收到她的个人辞职申请后,大发了一场火,申请自然也是被驳了回去。
科室里的同事对于她辞职的决定,也表示十分震惊和不理解。
其中和闻桨一同去过灾区救援的周钰晗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关心地问了一句,“闻桨,你跟晗姐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因为去了灾区,心理方面出现了问题?”
闻桨被她的想象力折服,哑然失笑,“晗姐,你真想多了,我没事,就是家里那边有点急事要回去处理。”
“家里有什么急事你也不能把工作辞了呀,咱们院有多难进你又不是不清楚,当初你们那一批,一百个人才进十个,也就你现在发展前途最好,现在你说辞职就辞职,也难怪孟主任要发那么大的火了。”
市一院是典型三甲医院,进难出也难,闻桨当初也是通过层层选拔才考进来的。
闻桨挑完混在青椒里的鸡蛋,放下筷子,“晗姐,你别劝我了,说实话我也不想辞职,但是没办法,人活着总是免不了要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我是拿你没办法了。”周钰晗也停下筷子,叹了口气,“你家里的事我就不多问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们说一声,别一个人扛着。”
闻桨眼眶一热,“谢谢晗姐。”
“孟主任那边你再等几天吧,他那个火气没有一个星期是消不了的,回头我让曲姐去给你说说。”
“好。”
“还有,别生孟主任的气,他也是看重你,才会发那么大火,你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你走了他比谁都舍不得。”
“我知道,是我愧对老师的栽培了。”
……
这之后不久,孟儒川在系统内部通过了闻桨的个人辞职申请,经由院系部处领导签字盖章之后递交给了人事处提交请示报医院主管领导审批、发文公布。
整个流程再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离院手续,闻桨差不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闻桨搬回了闻宅,过上了白天在医院上班,晚上回去还要加班学习企业经营管理的忙碌生活。
七月中旬,市一院那边的脑科专家通过多方会诊,定下了蒋远山的手术时间,闻桨看过准确日期,那天正好是中秋节。
后来,蒋远山又找医生商量,把手术时间推迟了一天,闻桨对此并没有发表意见。
毕竟这四年来,她和蒋远山除了一些必要时候,几乎很少有机会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顿饭,更别说还是这种寓意着家人团圆阖家欢乐的节日,不吵起来已经是算是皆大欢喜。
大暑那天,是闻桨在医院的最后一天,上午她去综合科办理了社保视同缴纳证明,中午和同事在食堂吃了饭。
到了傍晚下班,她像寻常一样去更衣室换了衣服,拿了包,也没有太正式的和同事说再见。
等走出急诊大楼,闻桨回过头认真地看了眼这栋承载了她曾经所有人生理想和奋斗目标的地方,心中满是遗憾和不舍。
回去的路上,闻桨的手机开始断断续续收到科室同事发来的消息。
有告别、也有说她不够意思走了也不说一声,也有问她还会不会再回来的,甚至还有通知她记得退群的。
“……”
闻桨回完所有同事的消息,让她主动退群的方澄又给她发了条微信,通知她这周六科室在老时间老地方聚餐,还叫她记得不要开车。
闻桨在急诊两年,总共聚了八次餐,其中有三次都是其他同事的离职宴。
聚了这么多次,当然也知道科室的惯例,离职的同事在聚餐当天不仅得买单还得喝到吐。
到了周六,闻桨去聚餐的路上,绕去药店买了一盒解酒药,等到了地方,落座就是三杯白酒。
柳江河说:“闻桨,你也知道规矩的啊,一滴都不能剩。”
闻桨轻吸了口气,“我这才刚坐下来还没一分钟呢。”
方澄笑,“让你坐下来就不错了啊,要不是怕今晚没人买单,他们本来还准备拿着酒去门口堵你的,看到就是一杯酒。”
“……”
说话间,闻桨已经端起一杯酒,仰头一口气喝完,趁着说话的功夫缓了口气,“照这么喝下去,估计我今天连这门都出不了了。”
“怕什么,出不了还有我们呢。”
闻桨没辙,接着喝完了剩下的两杯酒,放下酒杯后夹了一筷子凉菜,偏头问方澄,“晗姐跟孟老师怎么没来?”
“晗姐今晚值班,孟主任本来准备过来,但是临时被院长叫去和附院那边几个领导开会去了。”方澄压低了声音,“不过孟主任临走前说了,让我把吃饭□□拿回去,他给报销。”
“算了,还是不用老师破费了。”
……
一晚上的时间,闻桨几乎要把她去年一整年的酒都给喝够了,等到实在是喝不了,只能借口去洗手间躲一躲。
方澄见她步伐不稳,起身扶着她,“我看你这样也不能等会也不能喝了,不然今天就到这吧。”
闻桨忍着胃里的翻涌,“我倒是想,但是你看江河他们几个,会那么轻易放过我吗?”
“当我没说。”
闻桨去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出来后整个人腿都是软的,手扶着洗手池的台面,弯腰接了捧凉水直接往脸上扑。
吃饭的地方男洗手间的洗手池是公用,一左一右两个水龙头,墙壁上镶着一面光洁干净的大镜子。
闻桨一连往脸上扑了三次凉水,这才将脸上的热意压下去几分,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人。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差。
方澄从旁边抽了两张干净的纸巾递给她,闻桨接过胡乱擦了擦手,方澄看着她的动作,语气忽然伤感,“一想到以后在科室见不到你了,还真的挺让人难过的。”
闻桨笑,“那是谁下午那么积极让我退群的?”
“……”
说话间,洗手间正外面的走廊传来人声动静,四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被人搀扶着往前走。
在他们身后是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个正低声和另外一个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人说话。
一行人的身影在镜中一闪而过,闻桨和方澄从里出来,正巧和两个人擦肩而过。
等人群走远,池渊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往后看了眼,身旁正在说话的男人顺着他的动作也往后看了眼。
走廊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周程语气疑惑,“怎么了,池总?”
池渊神情寡淡,眼尾被酒精熏出红意。看了几秒,他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没事,你继续说。”
“好的。”
半个月前,池渊处理完自己手边一些大大小小的项目,正式回到池氏,挂名副总。
池氏经由池家几代人,到如今已经发展成商业、科技、地产、文化四大产业集团。
池渊不像肖孟空有名号手里没有实权,他是池氏实打实的接班人,池庭钟虽然说没有正式开始放权,但公司一些重大项目决策都会让他参与进来。
今晚池渊就是代表蒋远山来和几个住建局的领导吃饭,和这种身份的人吃饭,地点得讲究,不能太奢华但也不能太上不了台面,吃完还得安排好消遣娱乐的地方。
池渊让周程在楼上会所开了个包厢,把人带过去,陪着坐了大半个小时,才从里退出来。
后续的服务都已经安排妥当,新项目的审批也已经得到准信,再留在里面也是浪费时间。
出了包厢,周程问池渊接下来去哪。
“你回去吧,司机留下。”池渊摘下戴了一晚上的眼镜,抬手捏了捏鼻梁,神情疲惫。
池渊其实并不近视,这眼镜是池庭钟拿给他的,就是个平光镜,一点度数都没有,说是戴上去能压一压他那一身玩世不恭的气质。
周程是池庭钟配给他的私人助理,他在池氏呆了六年,业务能力和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是一绝,也没多问池渊接下来要去哪,只给司机打了电话让在门口候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池渊低头看微信,周程则一本正经地站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