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赵明诚便与李清照结为夫妇。
赵家乃是金石之家(金石学有些类似后世的考古,但不掘墓,涉及文字学、历史、书法、文学、图书学等方面),藏书巨万,能充分满足文艺女青年的艺术追求。
李清照自己挑选了如意夫君,又在这样宽容优渥的家庭里生活,当然很幸福。
只是,二人结婚的第二年,出了一件大事。
贬官蔡京返回京中,取代曾巩出任右仆射后,立即掀起党争,
李格非名列“元佑党”籍,被罢官赶出京城。
李清照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找到一惯好说话的公公,为自己的父亲求情。
赵挺之此时已经官拜尚书左丞、中书门下侍郎,但权势还远不如蔡京。
更关键的是此次党争的真实原因,
是天子厌烦了一众掣肘的旧臣子,欲要扫清朝堂,自己说了算。
赵挺之本身就是靠打击“元佑党人”上台的,
如何能在此时首鼠两端,为亲家求情?
他深知这个时候不出面还好,一旦出手,肯定救不了李格非,
还要搭上自己,也会牵连李格非加重处罚。
但李清照哪管你什么政治考量,见老赵不愿出手,就来了性子,
一气之下,写下“炙手可热心可寒,何况人间父子情”。
这句诗的意思就是你官已经当这么大了,仍然为了官帽子,连亲情都不顾,
不觉得权位烫手、心寒齿冷么?
要知道这可是大宋,还是新儿媳写出来讽刺挖苦公公的诗词,
轰动效应不要太大!
好在赵挺之父子为人温和,并没有因为此事对李清照生出嫌隙。
更没有因她未给赵家诞下子嗣,而生出让其和离的想法。
但这次媳妇骂公公事件,却让李清照“一战成名”,
其直爽、敢言,无所顾忌的个性传遍京城。
崇宁五年(1106年),赵挺之进拜尚书右仆射,与蔡京争权,致后者罢相。
朝廷毁元祐党人碑,大赦天下,除一切党人之禁,叙复元祐党。
李格非与吕希哲、晁补之等人“并令吏部与监庙差遣”。
但好景不长,一年后,天子又请回了蔡京,
赵挺之随之倒台,未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蔡京当然不会因为政敌死了,就忍气吞声,
其人不仅请天子追夺老对手的赠官,还要株连家属。
已经任官的文艺青年赵明诚丢了官,在京城也不能再待了,
只能带着李清照跑到青州“隐居”避难,这一躲,就是十年。
蔡京如今权势滔天,早就没把赵明诚这个老对手家的公子哥放在眼里了。
从大观二年(公元1108年)开始,赵明诚便时常出外游玩。
足迹遍及仰天山、灵岩寺、泰山顶等地,
或题名,或拓片,获得了大量的碑文资料。
时人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赵明诚和李清照结婚十余年,没能诞下一男半女,当然有想法。
这几年频频外出游玩,经常数月不归,
一方面的确是致力金石,另一方面则是蓄养外室。
对此事,李清照心知肚明,
而且还在《多丽·咏白菊》一词中,映射了此事——
“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
这两句词中,用了郑交甫、班婕妤两个典故。
“似愁凝、汉皋解佩”讲的是郑交甫在汉皋台下遇到两位女子,
一番眉目传情之后,两位女子就将自己身上佩戴的珠子赠送给了郑交甫。
“似泪洒、纨扇题诗”则讲的是班昭的姑奶奶,
班家女子多才情,和班昭一样,“班姑奶奶”也是有名的才女,
其人入宫,初得汉成帝宠爱,得封婕妤。
后来,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入宫夺宠,便设计陷害班氏。
为防自己有生命危险,班婕妤恳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
在漫长而寂寞的冷宫生活中,她作了《怨歌行》,以感伤自己的身世。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李清照在这首词中连用两个典故,抱怨丈夫另结新欢,冷落自己。
赵明诚当然很清楚妻子的闺怨,只是理想输给了现实,文艺败给了柴米油盐。
就连李清照自己也素面朝天,无心打扮——
“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
但十几年的感情在,赵明诚虽然冷落、疏远李清照,
却始终没有遗弃她,二人因为文学爱好相识,
又因爱好研究金石,早由夫妻变成了“同志”。
这些年,赵明诚经常出外,
留守家中的李清照,除了帮助他整理这些拓片外,
再无它事,日子过得清汤寡水,相当枯燥。
登州开设女学,聘任教习的消息传到青州时,
赵明诚正好又一次离家数月,去了仰天山拓片。
静极思动的李清照给丈夫留书一封,雇了车,锁上门,跑了~
之罘女学还没开学,就来了这样一尊我行我素的大神,
注定会让本就活跃的女学,变得更加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