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柴进明显有些愕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何时有人敢称呼自己庄主?但旋即良好礼仪训练占了上风。
柴进在马上还了一礼,道:“正是柴某,阁下是?”
“在下同舟社徐泽,这位是两京豪侠王伦王正道。”
“昨夜灯花,今日鸦噪①,不想竟是应了二位豪杰降临!”
柴进翻身下马,大步迎了上来。
待转过弯道,柴进才看到徐泽和王伦身后的商队众人,虽因旅途劳顿,个个衣衫污损,但六十余人在寒风中站得笔直,除了间或的挽马响鼻声外,竟无其他声响和动静,是以柴进刚才根本没有察觉徐泽身后有这么多人。
“这是?”
柴进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了,偏偏身后伴当正嬉笑喧闹不停,忽地觉得心头一阵烦闷。
徐泽道:“久闻庄主大名,泽与正道兄等人组建商队,相约游历北疆,途经沧州,特来拜访庄主。”
王伦接着道:“大官人名传海宇,今日得识尊颜,宿生万幸!”
柴进拉住徐泽和王伦二人的手,道:“小可亦久闻二位大名,不期今日来踏贱地,足称平生渴仰之愿!此处不是说话地,庄里请!”
远来是客,陪同柴进行猎的伴当自觉让开道路,让商队先行。
大车依次通过石桥,异变突生,一只猎犬不知甚时挣脱了束缚,朝柴进跑去,正通过石桥的挽马受到惊下,晃动了车辕,眼看一车货物就要翻倒桥下。
众人惊呼声中,一名壮汉霍然跃出,右手拽挽马,左肩扛车辕,竟然轻松化解了这场变故。
“真壮士也!”目睹这惊险的一幕,柴进由衷赞叹道。
“这位乃是汝州好汉牛皋牛伯远。”徐泽趁此机会,为柴进介绍起众人。
“这位是东京名士闻焕章闻明也,这位是陕西豪侠王汰王楚山,这几位皆与在下情投意合,相约来此拜会庄主。”
“久仰,久仰,诸位里边请!”柴进与几人一一拱手行礼。
徐泽趁机解脱被柴进一直拉住的左手,穿越过来这么久,他还是适应不了时人牵着手说话以示亲热的习惯,尤其是柴进身上还有淡淡的香粉味,更让他不自在。
几日前,得知商队要专门造访柴氏庄园,闻焕章就极力反对,出言道:“房州郑王(后周恭帝柴宗训禅位赵匡胤后,被封郑王)嫡脉本已断绝,仁宗皇帝念柴氏让国有功,择其旁支承嗣,封为崇义公。”
“沧州柴氏乃义国公(柴)熙让(柴宗训弟弟)之后,本为旁支,崇义公迁房州后,沧州竟隐隐以嫡脉自居。彼辈上不感天子圣德,下不思亲族和睦,更公然结交过往贼人,其心叵测,其行可诛!”
“柴氏让国,天子厚遇,此为千古美谈,柴氏只要安分守己,当能与国同休。”
“然,观沧州柴氏之行,分明自掘坟墓,社首如今为朝廷做事,若功成,必名垂千古,得享富贵,当谨言慎行,何必节外生枝,结交此短视作死之辈,枉自沾染无端腥臭?”
闻焕章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很中肯,但徐泽有自己的考虑。
一则,沧州柴家庄是水浒前期很重要的支线剧情,白衣秀士王伦、林冲、武松、宋江等人都在此有剧情,自己没来则已,来了却不拜访一下说不过。
二则,皇商身份虽然好使,却仅限于在大宋境内行走和夹带少量违禁商品,若想顺利出沧州入辽境,最好的选择,却不是拿着皇商身份和太尉手令大咧咧的通过边关,若如此,一旦商队不慎被辽国缉捕,朝廷如何抵赖?徐泽完全有理由相信,沧州边将绝对会以各种理由搪塞,拒绝放他们出境。
三则,虽然沧州柴氏如同被编管远州,但毕竟表面风光百余年,愚民不识天家威严,沧州江湖却是以柴氏为尊,想要出境甚至在沧州境内顺利行走,就不得不拜访柴进。
而且,柴进这人也不像闻焕章说的那么不堪,原著中,白衣秀士王伦在梁山起家,就是受了柴进的资助,徐泽甚至怀疑,不仅仅是资助这么简单,毕竟没钱没人没实力的白衣秀士王伦,能在梁山这种盗匪巢穴迅速拉起上千人,本身就透着诡异。
这些话是无法与闻焕章说透的,不仅是隐秘问题,更关键的是徐泽和闻焕章的立场并不完全一样。
闻焕章愿意出山并跟自己“出使”女直,还真是抱了“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的心思。
另一个走偏门的游侠王伦,也不是脑子坏掉的堂吉诃德,正是因为科举、荫补的路都走不通了,他才特立独行,博取名望,其频繁来往于两京,也是因为大宋的权贵集中在此,机会最多。
他跟着徐泽,目的和闻焕章也一样,那就是期冀此行有所获,得朝廷赏识,谋个出身,以维系莘县王氏门楣不坠。
闻焕章和王伦二人所要的,徐泽给不了,只有朝廷能给,而徐泽能给他们的,不过是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
至于展现“王霸之气”,收服闻、王二人?
想啥呢!就凭自己现在这半商半贼的尴尬身份,能给这两个功名心极重的家伙画什么饼?
……
注:①即乌鸦,此时南北喜好相反,真宗朝彭乘在《墨客挥犀》中记录“北人喜鸦声而恶鹊声,南人喜鹊声而恶鸦声。鸦声吉凶不常,鹊声吉多而凶少,故俗称喜鹊,古称谓乾鹊是也”。南宋薛季宣《浪语集》和洪迈《容斋随笔》的也有类似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