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济昔年在外游历,曾在北方大河蒲津渡口见到过与这铁牛差不多大小的同样事物,乃是为了固定浮桥所用。
因着大河水势甚急,那里的铁牛也甚是沉重,据光济所知,该是有六百担左右。
(1担100斤50kg)
如果眼前这尊铁牛真与那蒲津渡口的铁牛一般沉重,那光济就该怀疑这位叶世伯,是否真跟传闻中一般良善了。
见自家老爷口中常念叨的这位大师发问,管家不敢隐瞒,笑道:
“大师别看这铁牛庞大,其实只是外面镀了一层铁壳,内中还是用木料制成,并非什么奢侈举动。”
见光济目露疑惑,管家接着道:
“此物原型是老爷刚刚免官那年,心中忧闷不堪,家中小姐为了安慰老爷,自己动手制成的一尊巴掌大小的机关铜牛。后来阖家搬至此地,老爷便命人仿制了这尊铁牛,摆在入门口处,用以警醒自己。”
对于管家口中的那位小姐,光济也有所耳闻。
自己这位世伯虽然官场上不怎么得意,但是子嗣颇多。尽管只有一妻一妾,不过嫡庶子女加起来,却是有九人之多。
而那位小姐,便是年纪最幼的那位嫡女,叶九娘。今年正是碧玉年华,一向才思过人,爱好机巧之术,最得叶世伯喜爱,至今不曾出阁。
是以叶府内部一应仆役所言“小姐”,便是特指其人了。
同时,她也是叶家庄中那桩祸端的当事人,是光济此来所要解决问题的对象。
心中思绪转过,光济来了兴趣,止步不前,向着管家打探道:
“听管家所言,这尊铁牛似有某种寓意在其中,不知是何?”
管家闻言便笑了起来,似乎很是自豪:
“我家小姐当日送那尊铜牛给老爷时,还当场做了一首诗,文采斐然,令我家老爷开怀,就此放下了心中惦记。此诗我已记下,若是大师有意,这便背出来给大师一听。”
“那就麻烦了。”光济从善如流。
“好说好说,”管家哈哈一笑,闭目回想一会,便将那首诗缓缓诵读出来: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全诗念完,管家睁目看向光济,正见其人面色古怪,似是喜意与惊讶混杂之貌,看着自己确认道:
“此诗当真是贵府那位九妹所作?”
“自然。”
管家未曾多想,直接确认道。
言毕便见面前这位情绪波动始终不大的年青僧人莞尔一笑,如春风吹至,雪消冰融。
“原来如此,果然是才思敏捷之人。”
光济面上笑意真实了许多,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跟着管家入了西跨院,绕过几处花园、假山,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
“此处是叶府招待客人惯常所在,老爷半月前就命我等洒扫干净,作为大师留宿之所。”
听着管家话语,光济环目四顾,只见小院布置规整,正房、厢房、耳房都干干净净,一看便是特意打扫过。
院中一角种着几株新移栽过来的红枫,一旁还有几竿绿竹相伴,树下摆着石制的圆桌、方凳等物。
所见所闻无不符合光济审美,令他心中生出了稍许驻留之意。
“世伯有心了。”
光济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
“既是如此,出家人便在此等待几日,待世伯回来再说。”
“多谢大师理解,”管事躬了躬身,“后罩房那里有口井,一应食水也会有人按时送来。虽不知大师性子,但大师若是需要婢女、仆役的话,立在院口呼唤一声就是。”
见光济点头表示知晓,这管家又交待了几句,便转身离去,将光济一人留在院中。
走到正房之中,顺手将一直捧着的青铜盏搁在桌上,光济反身合了屋门,坐到了床榻之上。
“世伯估计还有几日才能回返,刚好趁此机会准备一二,待世伯与那位九妹回来,便可着手处理此事了。”
白衣僧人坐在榻上,床头一侧案上摆着青铜灯盏,烛火窈然。
“如今天道有变,妖邪四起,再加上那位叶家妹妹来历不凡,与我有些相似。她被邪物缠上,也是理所应当了。”
没有铺开被褥,光济困意上涌,干脆和衣而卧,在榻上沉沉睡去。
于睡梦之中,他随着一豆灯火不断前行,却是又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看到了那颗蔚蓝色星辰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