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六年。
正值盛夏时节的一个下午,烈日炎炎,暑气蒸腾,透过扭曲的热气远远看去,游木河边正人头攒动。一派热闹间,有浣衣的农妇、游泳避暑的孩子、树下垂钓的老叟、还有一位在河边汲水的和尚。
汲水和尚法号述真,是半月寺的杂院和尚,六年前被寺里收留,便剃发出了家,此后每日都会来河边汲水。
半月寺是在当初被砸的山神庙遗址上重建的,当时几个镇子的镇长一同号召了不少人,还有许多见过菩萨显灵而自愿出力的百姓,一起合力修建了一座足有以前那山神庙三倍大的半月寺。
寺里三座大殿,都是依据一位当时路过的游方和尚费心费力的指导,居中大雄宝殿供奉着佛祖端坐莲台的金身像,两边则是文殊与观世音两位菩萨的站姿金身法相。在半月寺建完之后,这游方和尚也被众人留了下来,做了主持,后来渐渐又收了不少弟子,半月寺也逐渐香火旺盛起来。
头顶九个戒疤的述真挑着满满的水桶,从老叟身边路过时,只见老叟手中钓竿正朝上一拉,一尾河鱼便应声离水而起,朝老叟而来,老叟手掌接过这尾约莫小臂长的河鱼,瞧了瞧,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取下鱼嘴中的鱼钩,将河鱼抛回了河中,继续垂钓,直到现在,半入水的竹篓依旧空空如也。一旁路过的述真肩挑扁担,双手合十与老叟说了句:“阿弥陀佛!”老叟一笑置之。
卧虎山周边的几个镇子在年兽肆虐之后,每年除夕夜里都会家家户户放爆竹,好驱散那意味着霉运的年兽,慢慢的也就成了个过年传统。镇子的重建也花了不少功夫,霞微城在事后也派过人来协助镇子重建,虽然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不过就在霞微城来人时,卧虎山上的七星寨也悄悄的改成了“七星镖局”,三当家皮易侠还去霞微城官府里弄了一份批文,七星镖局一下子就变得名正言顺了,所以寨子里的兄弟也不再以土匪自称,互相间称呼都是镖师、镖头了。
如今的七星镖局依旧还是承担了周围镇子的保卫工作,和往常一样,半月去镇子里收一回岁钱,各镇子也无异议,毕竟靠着七星镖局赶走了不少不法之徒,周边也能得个太平日子。
镖局里如今已有五百余号人,押运的活最远也去到了落霞洲的另一头。就这几年里,七星镖局硬是靠着积累下的口碑,让不少镇里和城里的乡绅富豪都乐意让七星镖局承运他们的货物,即便他们收成还高那么一些。
卧虎山上,“七星寨”的匾额已经换成了“七星镖局”,连镖局门口也撤去了木制围挡,修了青砖石墙,门口两座威武高大的石狮子,还是周围几个镇子一起在镖局开张前一日送上山来的,可给足了东方玉面子。
这会儿,日头高悬,镖局门口却是出现一个半大少年,挎着一个竹篓子,正回头不知朝谁喊道:“我一会就回来!”说完便跃步而出。
少年略显稚嫩,一双眼眸若夏日一泓清泉,眼上缀有清霜眉,瘦削脸颊,鼻梁若青山连绵,加之唇红齿白,一番俊朗少年郎模样。
已然十二岁的陆琮穿着一身粗麻凉衫,腰间佩挂一把银鞘短刀,肤色略白,身形有些瘦弱,即便是这些年跟着赵其良和胡云帆每日学拳练武,依旧是改善不大,让两位当家的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是不是要让陆琮的训练再重些。
陆琮这回出门是要去那水牛山摘金铃果,这果子每年都在这盛夏时节成熟,五娘极为喜欢。自从陆琮两年前听一位山农说过:周围这一片只有水牛山上有那金铃果。往后陆琮每年都会去摘些回来,给五娘解解嘴馋。水牛山亦属于卧虎山连峰中的一座,不过相距较远,以陆琮现在的脚力去一趟得花个把时辰。
行至半途,陆琮挨不住暑气,直接跳进一座清潭,在里头舒舒服服泡了一会,从脚底板到天灵盖的毛孔都在这一会儿松快了起来,才又爬起,任那衣衫贴着身子,兜着的泉水顺流而下。
这山间有条小路,还是陆琮自己发现的近路,不过就是山路陡峭了些。陆琮身手矫健,在山间依旧是脚下飞快,带起风声阵阵,不一会儿,身上的粗布凉衫就已经干透了,离那水牛山也愈来愈近了。
水玄宗,藏书阁里走出了一位身着一袭碧蓝流转的水云袍,白玉冠束发,身姿挺拔,剑眉锋锐,一双眼睛若井中月,凝重而迷幻的青年男子。
陆骁手中拿着两本书,却都是那人间典籍,每月姬云派发给他的宗门贡献总是顶不过两天,就没了,之后只得借些人间典籍看看,那些个老庄孔孟,这几年都已看得七七八八,现在手里的是那韩非之说。
陆骁虽然现在境界不过是人境二,修炼上不快不慢,但是看了不少人间典籍,对于人间的美好去处倒是有些兴趣,不时想着有机会了带小琮去各洲转转,两兄弟一起看看人间有意思的地方。
陆骁今日倒是高兴异常,也不管外头那些弟子看着他指指点点:
“这就是那个祖师弟弟?”
“嘘!别让他听见了!”
“怕什么,我们都已经是地仙,他也不过才人境,打也打不过我们!”
“毕竟他辈分高啊!让他听见了,说不得就给你穿小鞋!”
“切!我才不怕呢!也就是运气好,投胎投到了祖师辈罢了!”
“别说了!他过来了!快走!”
“。。。”
陆骁每日里都会听见这类似的话语,一开始少年心性,心里还有些恼怒,不过随之时间一长,年龄稍长,看得书多了,倒也不在意了。
早上时候,在祖师堂边,姬云赠与了陆骁一张翠绿妙荷,虽然只是一件寻常法器,但是人境法力便足以操控,可作为代步工具,陆骁便趁机与那姬云说道:“掌门师兄,不知道我能否下山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