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丝一下,勺子搅动。
他看似有序,实则是发了一会儿呆的。
外边的雨依然在下,打浇在屋檐,再淌成流。时御就对着那开着的窗发呆,雨点飞溅在手背上。锅里的味道一出,他就有条不紊的起锅盛汤。像是方才那一会儿只是一瞬,眨眼就恢复了往常。
钟攸架上摆的碗盘有一半是他挑的,沉色无花的碗,配上浓稠玉白的鱼汤,似乎能让人胃口大开。
时御端着鱼汤回了主屋,钟攸还在睡。就趴在床褥上,他离开时掩到肩头的被子也被蹬掉了一点,露出微红的肩头。被下不着丝缕,从清洗身体到处理伤口都是时御一个人办的。钟攸背上划了道口,不深,却划的有点长。他又生得白,衬得十分疼。不过应是又累又耗的厉害,时御处理的时候他也没醒。
还有点点湿意的发尽数拨到了一边,乌黑的发很柔软,时御清洗时记起第一次见钟攸的场景。那拥挤中就是这柔软的发,擦过他脖颈和下巴。
时御在床边俯身,手掌贴到钟攸的额头。虽然热了些,但幸好没发烫。
“先生。”时御蹲下身,在枕边低声叫他,“钟先生。”
钟攸露出的侧脸睡得很熟,时御抬指在他禁闭的眼前虚晃一下。
“醒来喝点东西。”
钟攸轻哼了一声埋脸进手臂,并没睁眼。时御轻敲了敲碗沿,他才长吁出一口气,埋在臂中闷声道。
“被褥太舒服了。”
“新晒的。”时御指尖推了推他光滑的肩头,“喝了再睡。”
钟攸半天也没起来,倒不是没醒透的缘故,而是不好意思。想要他赤条条的趴床上接过碗再若无其事的喝下去,实在有点为难薄面皮的读书人。
“多多谢。”
时御应是猜到了,将碗搁在床畔才架的小桌案上,对他道:“我去给月见草打个遮挡。”说罢就拿了门边的伞,推门出去了。
等时御再回来的时候,钟攸已经松垮的套了件衫,背上的伤口应让他忙了一阵,连后领都没正,他盘腿在床上将鱼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蘑菇收在了厨房,”时御坐下在一侧的椅子上,舒缓下身体,道:“过几天天一晴就可以晒了。”
“阿舟回去了吗?”钟攸抱着碗,手指小幅度的在碗边摩挲,“可受伤了?”
“擦了点外伤。”时御目光不明显的落在那摩挲的小指上观察着,口中道:“他野惯了,好得也快。”
“谢谢。”钟攸垂头,“倒是又”
“先生。”时御打断他的话,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有点疲惫道:“今晚借个宿可以吗。”
时御高个腿长,他现在露出疲惫态,那双眸望在钟攸脸上,竟隐约像是一条湿漉漉的大犬,虽还没有摇晃起尾巴,却已经让人读到了三分撒娇七分不可抗拒。
钟攸将碗放到案上,对他道:“过来罢,就这么一张床。”
时御没动,他缓慢道:“我睡在这里。”
“那不算睡。”钟攸掀了一角被,道:“况且都是男人,过来罢。”
时御才起身,钟攸往里靠了靠,留给他位置。时御将灯吹了,上铺躺在了钟攸的边上。钟攸不能躺,只能趴着。发在黑夜里滑泻到了时御指尖,时御无声地动了动鼻尖。
带着体温的青柠味。
钟攸正时探过了手,将被子拉到时御的胸口,在黑暗中道:“被子够长。”又道:“幸是当初贪了个长,不然该盖不住你。”
时御揉了把已经凌乱的额发,嗯了一声。
钟攸静了静。
两个人呼吸可闻,外边的雨噼啪,倒显出一番静谧。
钟攸道:“我还从未与人一同睡过觉。”
时御指尖绕着那滑手的发梢,闭上了眼,“嗯?从来没有吗。”
“没错。”钟攸枕在手臂上,也闭上了眼,“我家中兄弟姊妹虽多,但并不亲近。我不常见我母亲,又与其他人住得远,便一直是一个人。”
“那倒。”时御微顿,又笑了笑,“好像便宜了我。”
“这是什么话。”钟攸渐渐轻缓了音,鼻息渐沉,快要睡着了,“你一同我谢谢”
最后几个字都呢喃着含在了口中,时御没有听清。待钟攸彻底睡熟后,他才轻轻侧了身,半睁了眼看钟攸。
睡得很熟。
时御抬手将他一直翘着的后领抚平,指尖似乎沾了青柠味。
虽然跟货的时候和师兄弟们挤过一个铺,但那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臭到人发晕。像钟攸这样的,时御也是第一次。
他收回手,闭上眼。
心道这味道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