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板用自己的大裙摆兜住了八条鱼,八条鱼在她怀里蹦来蹦去,将水都扬到她脸上去了。
但船老板却依旧面对笑容,道:“奴家去寻个木桶来,给姑娘放好。”
“要两个。”杨幺儿说。
“是是。”
但杨幺儿随即又想到,桶也能送过去么?嬷嬷给她拿东西,给她分礼物,似都是拿匣子装的。于是杨幺儿想了想,吩咐她:“一个桶,两个大匣子。”
船老板也不管杨幺儿为何这样吩咐,总之听了话,乖乖去拿了。
一个桶分四条鱼。
一个匣子分四条鱼。
萧光和:“……”
新后喜好与旁人不同,爱将鱼放置于匣中,作什么?作标本么?只是这死鱼标本……?
想来想去,萧光和只能归结于,兴许是这超脱于普通人的,并不觉得拿鱼做标本,就不如拿花草虫石有闲情逸致了……大抵人家的审美情趣是高于众人的。
船上的小厮将鱼儿压进匣子里关好,但却还剩了一个匣子。
众人便杨幺儿亲手接过去,分了些胭脂水粉进去,外壳上的琉璃、宝石撞得叮里当啷作响,仿佛金钱的声音。杨幺儿装好给了侍卫:“给吧。”说完,她还指了指一盒子鱼:“还有它。”
侍卫恍恍惚惚地接过去。
“去吧。”杨幺儿又说。
于是侍卫恍恍惚惚地下了船,等船靠近岸边时,他便跳上了岸。
可上了岸,他又懵住了。
去吧?去哪儿啊?去宫里头么?
侍卫想着应当是如此吧,不然让他去做什么?
于是他便高高托着两个匣子,一路飞奔向皇宫,心想着快一些,那样鱼死得还不会那么彻底。
……
这厢赵公公打起帘子,进了内室,在萧弋跟前躬身行礼,而后道:“先前有人回来报了一次,说是李家人陪着姑娘出府玩去了,还逛了两家胭脂铺子。”
“现在呢?”
“现在去城东参加了个诗会。”
“现在天色都晚了,她不曾回府?”
“说是诗会后还有游船会,兴许姑娘还在玩吧。那李家姑娘陪在一处的,还有宫人侍卫跟随,当是出不了事的。”赵公公忙道。
但萧弋却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不舒坦。
像是有根刺扎进了心坎儿,疼不疼,但实在令人不悦。
他垂下目光,盯住了手边的笔。那笔身纤细,竟叫他有种想要折断的欲望。
“她从前住在乡野,后头入了宫,并未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这回出了宫四下玩耍,想必是开心得很,瞧得眼珠子都不想转了……”萧弋沉声道。
赵公公心说,我该说姑娘玩得开心呢,还是玩得不开心呢?
没等他从这个艰难的问题中选出答案,有人在帘子外躬身道:“皇上,派去保护杨姑娘的两个侍卫,回来了一个。手里还拿着东西,想是要呈东西给皇上的。”
萧弋闻言,并未觉得心底舒坦,反倒有种更深的躁郁感。
到底隔着宫墙,隔着距离,不比在眼皮子底下,顺口一问,便知晓她在做什么了。
如今却要这样麻烦。
她在外头做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将他带过来。”萧弋道。
“是。”外间的宫人应了声,忙转身去传话了。
不多时,那侍卫高捧着匣子进来了。
萧弋敏感,先闻见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水的腥气……
侍卫很快到了面前,他跪地行礼,再将匣子呈上。萧弋见状明白过来,她走时说的什么?她说,分你分你。
他只当她是嘴上一说,哪里真会记得?
如今倒是真分给他了。
萧弋抬手掀了盖子,众人都不由悄悄探头看去,便见里头挤着四条鱼,最上面那条摆了摆尾巴,“啪嗒”跳了出来,落在了桌面上。
众人面露惊恐:“……”
若非是侍卫拿来,他们该要怀疑这是谁故意送来,带有不详之意了!
这这这谁把鱼搁匣子里送的啊!
萧弋反倒神色出奇的平静,若仔细看,他眉间的阴翳躁郁之色,还褪去了些。
他问侍卫:“今日姑娘去钓鱼了?”
“姑娘在船上,听人说里头有鱼,就钓了八条上来。”
萧弋眉尾微挑。
八条,还当真是分了一半给他,半点也不藏私。
再低头去瞧那胆大妄为,敢在皇上的桌案上跳跃摆尾的鱼儿,以及那匣子里被挤得要死不活的剩下的鱼,竟是都变得好看可亲了起来。
一屋子的宫人面如菜色。
总觉得那鱼看着惨得很,不管是从样貌还是气味,都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这杨姑娘从前不是还送花的么?怎么一出宫改送鱼了?哪个蠢蛋撺掇的?
萧弋却与他们不同。
他反倒心情愈加愉悦,更甚至飞扬起来。
珠宝银钱他又哪里会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