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芈凰离去后,站在东宫正殿望着离去的女子的成嘉,周遭都是宫人的窃窃私语不时传入他的耳里。
“大王真的有了公子,以后我们太女怎么办呢?”
“听说大王已经为小公子赐名公子息,喻为我大楚最后一息子嗣。”
“也不知道我们家太女何时生产,不会像王妃那样……”
“呸!这种不吉利的话也能乱说吗?”
几个宫女啐骂着乱嚼舌根的宫人,对方赶紧认错,只道,“我也是担心……你们看太女为了若敖都尉之事忧心如焚,而我心中也惴惴不安……”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众人都是面色惶惶,微微颔首,有人大着胆子道,“你们说这次虎贲都尉大人被我们太女逼的这么狠,会不会报复我家太女,甚至造反?”
这个声音一出,众人赶紧叫他不要乱说,会杀头的,然后眼见成嘉走近,一哄而散。
就连这些宫女寺人都能想到的可能。
成嘉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是他更震惊的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二十二年,他所做的一切,本应该因为他的穿越至少改变一些历史的轨迹,可是历史却以一种奇异的轨迹正在回归到它原有的轨道。
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错了。
按道理说这个春秋并非是后世的春秋,这个楚国并非是后世的楚国,可是公子息的出生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回归后世历史的信号,因为公子息的名字和历史上楚穆王的最后一个公子的名字完全一样。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令尹大人会突遭横死,而他会顺应历史成为第一个异氏令尹,越椒因此叛变,然后拥立公子息登基,另立新的楚国政权,楚国会因此一分为二,内战就在眼前,甚至他们成氏也将在这场内战中遭受波及……整个荆蛮大地就此沦陷,即使重新完成一统,楚国依然经历了长达数月的战火洗礼和摧残。
而这就是历史闻名的“若敖之乱”。
他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他,仿佛站在历史的分岔口,他是应该告诉令尹大人,他的生命即将受到危胁,还是尊从历史原有的轨迹?
并且派人回家,让赵氏,成晴晴等女眷出城暂避战祸?
可是芈凰这边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面对令尹之死,接下来若敖子琰的质问?
令尹这边又怎么办?
令尹的存在,就是楚国当前政治稳定的基础,不容有失,一旦出现差漏,内战不可阻止。
他要怎么样才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还是将令尹即将遇害的消息告诉他们,他要怎么说服他们?
上次王孙满之事,他也让若敖子琰小心了,最后还是让那个狡猾的王孙成功返回了周朝。
此时芈凰未归,成嘉握着的手一紧。
望着苍茫的大雨,来来往往的人群,茕茕孑立于天地之间,他第一次对未来陷入了沉思,眼前的一切就好像这片茫茫的大雨,他看不见前路,也看不清方向,更不知道哪里是出路。
身处于历史之中。
他也成为这浩瀚历史的缔造者之一。
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决定——他不知道是会继续延续历史,还是会改变历史,他反身走回大殿之中,命静安拿来笔和绢,在雪白绢制上写下他的每一个选择,最后连锁反应会生出的无数种可能的未来。
天将大亮,可是因为大雨,天色依然昏暗不辨昼夜。
殿中点着落地白烛,温暖如橘光的灯火包围中,有人一身紫竹轻袍坐在客席,手中执笔不停,一个个的命令由他发出,而他身旁围着一干文武,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众人之中的年轻男子凝眉深皱,神情凝重,仿佛陷入巨大的决择之中,许久之后,他紧握的朱笔才微微一松,继续着各种安排。
从楚王寝宫中回来的芈凰看到这里,峨眉轻簇。
司剑在她身后,重咳两声,出声道,“成右徒,我们太女回来了!”
司剑这一声喊的奇怪,芈凰司琴都回头看了司剑一眼,司剑摸头笑笑,然后身前“吱嘎”一声轻响,有人脚步轻快地开门而出,将她迎了进去。
成嘉坐在位置上未动,芈凰也没有多说,而陈晃等人与她相互见礼,将他们这一夜的安排一一交待了一遍,芈凰端坐上首,接过司画倒的茶,有一种行诸于的王者锋芒在外,领首命道,“那就依右徒大人的安排执行,务必确保都城安危。”
“是,殿下!”
众人领命,各司其职,依命而去。
这里是男儿议事的地方,可是面对新生的公子息,司琴身为芈凰的第一侍女官还是忍不住出言道,“太女,司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三公主携小公子出生,重获大王青睐,太女,我们是不是应该早做防范,毕竟昨日渚宫之上,才提出废立之声。”
司琴话音刚落,在座的男子也都面露迟疑之色。
这也是他们现下担心的。
坐在当中的年轻男子却开口了,抬头直视于她,“这个问题也是成嘉想要问太女的,如今各大世家们见到太女秋风扫落叶一般的铲除了周氏,司徒氏后,定会生出兔死狐悲之心,而今小公子出生在即,三公主携新生公子必然又会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希望,加之越椒和子克二人若是联手拥立小公子,振臂一呼,太女之位,危矣。”
“面对如此危局,太女如何想方设法笼络世家之心,同时稳定继承者的王位?”
虽然出生的只是一名新生婴儿,可是他存在的意义之于芈凰有着大不同,他无论再怎么幼小,他天的男性继承权都会优于芈凰,加上如今吴王妃之死,楚王必然更加愧疚,很可能会生出废长立幼之心,朝堂上也会更希望出现一个年幼宜掌控的君主。
甚至公子息的存在,意味着历史的回归。
但若是“他”不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