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康拱手躬身,算是行了礼,这边嬴荡停住脚步,也是对其还之于礼。
之后两人边走边说,落座于高台之上。
申康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在他的心中,却是左右不定,辗转反侧。
他从秦中书遏者令口中,得知了没鼎之战的事迹,也得知了阳翟城外的战事,经过了细想,他最终觉得秦人没骗他,也愿意出来,见一见秦王。
他本为申不令之后,三代都忠于韩王,对于抗秦之心,他也一样不少,但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境况,面对秦人,韩人早已无力,他的心境,也很难形容。
向往秦国,却又对抗秦国,这就是他。
胜负,已定矣。
“今,秦有十二郡之地,而我韩去了上党,仅存之地,还不过秦之二三郡也,可悲,可悲,以秦国之法制,我韩何能敌之,我斗胆问秦王,此番,秦王可有灭韩之心?”
新郑七八万军,何以抵挡秦军二十万,将军冯跃,又何以抵挡威名赫赫的都督冯章。
“哈哈,灭韩!”
嬴荡哂然。
“那敢问先生,何为韩国?”
他反问,他不想顺着申康往下说,因为他要说服申康入秦。
面对秦王的反问,申康在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塞,连他自己都意外。
秦学者,开创之人,当属秦王也。
秦学非是一门学问,而是融合了医家,兵家,治国,工业为一体的新思想,秦学也并非是一个人的著作,而是秦国治礼台的教化,演武宫的兵法,治吏台的吏治,邢尉台的秦法,御史台的监察国政,治户台的税赋,农事,水利也。
这种种学问,无不是强国之道,申康所学,便是这秦学。
他自以为明白这么多,可居然在一时间里,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何为国,又或许该从哪个角度去入手。
“既然秦王如此问,那我就为秦王说上一二,此番,我只说这秦王要灭之国。
晋国立下后,韩人便是晋国氏族,春秋之时,又有韩简随着晋文公流亡诸国,其后,韩人又数次为晋国正卿,曲沃显贵。
其后,有三家分晋,被周王册封,此为爵,巫士会盟,又僭越为王,此为国也,韩人之宗庙不灭,祭祀长存,此,也为国也,还有韩王治下之土,国也。”
嬴荡听后,点了点头。
申康所说,实则是三点,一有名,韩王之名,二有祭祀,韩国宗庙,三有国土,韩国领土,这就是国。
“寡人明白了,那依着先生所说,宗庙不灭,又有一两郡之地,可为一国,是也不是?”
见秦王又问,申康露出了一丝苦笑,不,是可笑,连他自己都不信,这就是一个国。
“嘿,说来也可笑,秦王不重宗庙,重在吏治,秦王不重祭祀,重在军制,反而令秦国强盛,土地广阔,如此来看,宗庙祭祀,也不能代表一国也,那秦王所说,何为国?”
申康这是连他自己的言辞,都否定了,这就是因为受到了秦学的影响,让他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变化。
古之先人,以祭祀为重,大商之时,商王掌握神权,也就是掌握了祭祀上帝的大权,以此来号令诸方;大周之时,周王掌握最重要的祭祀权,就连秦文公的祭祀,都被称之为僭越礼法,所以,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便是此理。
方才他所言,韩国的由来,是因为这一族人,保存了自己的祭祀,拥有祭祀的土地,凝聚了自己的族人,再一步步的上升,到了今日,才成为一国也。
但这样一说,与他所学的秦学,秦国所做的一切,有些不符。
秦国之所以能凝聚,那是因为秦国,有完整的国府,健全的体制,合理的组织架构,共同的文字和文化信仰,这样一个,渐渐的不重视祭祀之礼的国度,不正是天下的霸主吗?
“哈哈,先生能有这般顾虑,足以说明,秦学之深,对自己产生怀疑,才是进步的基础,国是如何,寡人相信,在先生心中,自有定论,新旧交替,乃天道所定,先生岂能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