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既安教养极好,一言一行都能显出文士风范,说话声音的大小都恰到好处,让周公瑾挑不出一丝毛病,“但孙某之所以反对校事府,和党争并无关联。只是在我看来,校事府这个衙门太过超然,虽然看似和廷尉府没有什么分别,但权力却远超廷尉府,能越过荆吴法度直接拿人,甚至一道命令就可以羁押朝廷命官,这对我荆吴日后来说恐怕并非是好事。”
周公瑾看了一眼两人正在经过的门洞中,那些整肃统一的禁军侍卫,再对比一下那些酒囊饭袋们,鼻息之间嗤笑了一声道:“孙大人何出此言?校事府建立以来的功绩有目共睹,我等每日辛苦办案,至今经手过的案子已经数不胜数,其中贪赃枉法的官员就抓了数百,清查谋反、抓捕敌国奸细,打探消息等等也都是校事府在做。”
“而廷尉府又如何?毁堤淹田案相关的东西放在他们案牍库里生了灰,敌国奸细潜入建邺他们也一无所知,就连个江湖帮派……”
说到这,他摇摇头露出不屑的神情:“就之前的鱼龙帮、现在的双刹帮,哪一个不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出的事?就这样一个庸碌的衙门,能指望他们办成什么事情?何况据我所知……廷尉府有些人也跟几件大案有牵扯吧?只是丞相仁德,放他们一马,不去追查罢了。”
孙既安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周公瑾说完后才道:“我自然知道廷尉府有很多问题,但这和校事府之间并没有关系。不错,校事府确实做成了许多事情,然则校事府之所以能如此快速的把这些案子办成,和校事府那超然的地位脱不开关系。”
“不错,这一点我承认。”周公瑾沉声道,“若没有这些,校事府也会受到不少阻碍。”
孙既安欣慰地看了一眼周公瑾,点了点头道:“可你也该知道,超然的地位看似稳固,实则最不牢靠,周大人的前任诸葛大人是个能办事的人,且忠心耿耿,把校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如今后起之秀的周大人你青出于蓝,比起诸葛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诸葛大人和周大人之后,你们又该让谁去接你们的班,又如何保证接班人能如你们一般做事?”
这个问题倒是把周公瑾给问住了,平心而论,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本人还十分年轻,并不像是之前的那位诸葛大人一般白发苍苍,急需要找人接班。
然而在这乱世,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白头?若是自己有一日遭到不测,那谁能接替他的位置?
秦轲?他还太年轻,需要许多历练。申道?虽然说他并不觉得申道会叛荆吴,但这个人的城府太深,他自认很难看破,要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也让人有些不安。
这么想来,唯一比较合适的反倒是秦轲身边那个小姑娘,聪慧机智,且日后若是跟秦轲成了婚,自然也算是荆吴的一份子,忠诚总是没问题的,只是现在还是小女孩心性,太爱玩了一些……
想到这里,他咧嘴笑了笑,知道此时根本无法下决断,同时他也明白了孙既安所说的问题,道:“孙大人的意思,也不无道理。可既然如此,孙大人为何这一次又支持校事府了?难不成你又改主意了?”
两人一直走到河畔,正好遇见校事府得人正在查抄一间屋子,一名富商哭爹喊娘地被上了枷锁镣铐,随后又被粗暴地扔上囚车,随后在百姓们的注视下逐渐远去。
道路尽头,连日的雨让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这座城池,让人不由得心生几分压抑。
孙既安知道自己心中的压抑来自于何方,是来自于那位纵横沙场的大将军,是来自于那十几万本该保护荆吴的将士,也来自于那个倔强到叛逆的儿子。
他突然叹了口气,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一直认为,孙家需要荆吴这片天,无数人都需要荆吴这一片天,把而现在的荆吴,正需要校事府,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当机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