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当黄曜再度见到由石块与泥土夯造的城墙时,他所带领的这一支斥候队伍已经变得十分残破。
这一路不可谓不狼狈,尽管大刘子用自己的一条命为他们争取了许多时间,可那些唐国斥候依旧还是追了来,双方短暂地几个接触中,就有两人中箭,好在都不算要害部位,不至于当场落马殒命。
但多日的阴雨与和疲劳的身体却打垮了傻子和老七,只需要黄曜回头看一眼,就可以发现这两人的面色苍白,身体虚浮,完全是靠着一股意志力握着缰绳,随时都可能倒下。
布条临时包裹的伤口已经开始散发出一股**的臭味,这种伤势十分麻烦,若是没有医官妥善安置,死去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
不过黄曜此刻心里想的却依旧还是大刘子那坚定且从容的背影,想到他走最后的战场,就像是回到温暖的家园一般,就不由得腹中一阵绞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顺着胸膛喷涌出来。
他用力地捏着缰绳,随着大门轰然地打开,他看见街道,看见无数正在搬运着军备的军士,还有那面露喜悦的岩渠关将军彭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下马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居然也站不直了。
“回来就好。”彭勇没有发现大刘子的身影,自然也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情,战场就是这样,老卒带新卒,老将带新将,一代接一代不断循环,总会有太多老人逝去,而年轻人则会在这样的血火磨洗之中替代他们。
黄曜咬咬牙,拱手道:“将军,我得到一些消息,唐军似乎是在图谋什么东西,而且就他们的说辞来看,他们已经在行动了。”
彭勇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不怎么惊讶,只是一边吩咐医官把那些人抬进去,然后一边搀扶着黄曜道:“这些事情,也不必再说了,你先赶紧准备准备,一会儿我们要撤出岩渠。”
“撤出……岩渠?”黄曜瞪着眼睛,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天军营中看起来十分忙碌,可他不明白的是这岩渠关在边境的位置十分关键,就算唐军势大,却也不必怕到这种地步吧?
身经百战的老将彭勇自然知道这个好学的年轻人心中疑惑,所以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国中出事了,大将军和孙同一起叛了。现在整个西边都一团糟,朝廷担心岩渠一旦被截断后路无异于孤城一座,不如直接撤走,既能保存力量,也免得军备粮草被唐军所用。”
“不……不是……不是?他娘的……谁……谁叛了?”黄曜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
彭勇倒也能理解黄曜的心情,当初他接到消息的时候,估计也没比他好多少,所以只是叹息一声道:“大将军。”
听到这样的消息,黄曜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重复问了几次之后,才震惊地盯着彭勇,声音也变得怪异起来:“大将军不是去平叛?他怎么会叛?他为什么要叛?谁说的他要叛?”
一连串的问题从他的嘴中吐出,显然他依旧还在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毕竟朝堂政敌污蔑他人谋反古已有之,那些世家大族为了争权夺利,什么腌臜事情做不出来?
彭勇也不急着让他接受,只是摇摇头:“撤走是丞相的命令,我等只需要听从命令就好,至于大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我们该想的。”
说是这么说,可他的眼中依旧涌现出忧虑。
或许整个荆吴的军旅之人都不可能接受高长恭叛乱的说法。
在军中将士们的心目中,高长恭绝非是什么普通级。
荆吴初立时候,他力挽狂澜,带着八千铁骑生生逼退了数十万唐军,成就了荆吴战神的名号,更是后来决胜千里,为荆吴带来一场又一场胜仗,官拜大将军大司马。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不断地在将士们心中累积,早已经成为了一座高耸的丰碑。
而且他和丞相的关系更是亲如手足,这样的人怎么会叛?
想到这里,彭勇也深吸了一口气,下了一个决定道:“你料理一下伤势,我想交代一件事给你。”
黄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彭勇。
“你是黄老将军的侄孙,比任何人都更方便打听消息,我想让你尽快赶回建邺,看看事情缘由到底为何。”
一片阴云正在不断地凝聚,看去有像是要下一场大雨,彭勇望着那片阴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即将到来的风雨,声音也变得低沉不少:“现在军心不稳,若国中事情无法解决,恐怕荆吴会有一场大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