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秦轲第一次在夜色之中凝望王宫,但即使是现在,他仍然对这座王宫抱有几分排斥之意。
夜色下的王宫沉寂如一座黑暗森林,夜枭在月色之中悄然拍动翅膀,发出尖锐的“笑声”,围绕着宫墙的禁军步伐整齐如一,甲胄的摩擦声里,他们手持着兵刃从秦轲面前渐次而过,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就好像是去投胎的鬼一样……”秦轲打了个寒噤,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实在有几分不敬。
而他抬起头,凝望着王宫中细微的烛火,仿佛一时间化作了宏伟殿堂的一双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是秦轲么?”内宫的大门缓缓地裂开了一条缝隙,里面走出一名身穿禁军盔甲的军士,眼神冷漠如冰。
秦轲按捺心神,点头回道“是我。”
“公公跟我打过招呼了,随我来。”军士机械地转过身。
秦轲点了点头,轮椅缓缓地向前行动起来。但随后禁军低沉的话语却让他停了下来“你一个人进去,她……不行。”
秦轲微愣,转头看向张芙,张芙却显得十分平静,对于宫廷的规矩,她绝非第一次接触,秦轲能进去,是因为被召见,而她……不过是个外人。
“我在这里等你。”
秦轲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不该麻烦你陪我来的,你要是觉得困了,或者累了,就先回去休息,我没什么关系。”
张芙摇了摇头,眼神温柔“我没事,你进去吧。”
军士催促道“快些,宫门禁地,容不得你们这般闲话家常。”
张芙对着军士微微一礼,就从一侧退了出去,秦轲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收回目光,带着几分歉意,他缓缓推动轮椅,越过那微微打开的宫门,随后宫门在他的身后轰然闭合。
“说是让你自己一个人过去,所以没有人接引你。我的职责是守卫宫门,不能离开半步,所以这段路你自己走。”关上门,军士的话倒是多了起来,开始缓缓地给他解释,“安和殿在……”
半晌之后,秦轲还是有些茫然,不过大概明白了军士所指的方向,一个人推着轮椅在空旷的广场上慢慢行进着。
道路的平坦没有给秦轲任何阻碍,毕竟宫内的每一块地砖都会有专人定期维护,若是在这其中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以荆吴的律法,至少是个发配充军的下场。
只不过秦轲在意的却不是这平坦的路途,而是王宫内那股阴森可怖的气息。
夜色里的王宫寂静得可怕,即使偶尔能看见宦官和侍女走过,也都是低着头,步伐谨慎惶恐。
高高的飞檐上,有檐兽或立或卧,静默在夜色之中的他们庄严肃穆,让秦轲联想到叶王陵墓之中的“龙生九子”雕像,而黄汉升在太学堂讲课的时候,也略微提到过檐兽的事情。
这些身形各异的檐兽立于飞檐的最高处,如帝王般俯视众生,看似不可一世,但飞檐最高的地方,正是这飞檐的最前端,若它再向前进哪怕一步,便真的会从这飞檐上跌落下来。
建筑行内把这私下里称作“走投无路”,已不知道传袭了多少代多少年。其意在警示帝王,同样也是警示臣子们,告诫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如这檐兽一般,行事需得谨慎,不可轻浮放纵,否则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在这里面,没人能真正过得开心……秦轲心里莫名地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想想他刚来荆吴,就撞上荆吴朝堂内部波谲云诡的争斗,这其中死去者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