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过去,正好能赶上顾重阳散值回家。
见到顾重阳,顾重阳该知道怎么做。
袁少驹:“啊?”
“哦!”
心说接它们做什么,过不几天还得送回去,不够麻烦的。
不过他被大家在智商上碾压的次数多了,虽然没变机灵,但是也学了个乖,知道不明白的事也不去反驳,照做就行,做完了就能看懂让他这样做的用意了。
而且他也喜欢被安排去做事,毕竟这世间之人,像他家小妹这样妖孽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还不如他呢。
小妹安排他去做的事,以后他都可以改头换面作为素材用到他的那些话本子里。
他已经能预见到,那些看书的读者看过这些阴谋阳谋以后对于他的膜拜。
袁少驹牵着马领了人准备出发,袁季驹出门送他,低声提点道:“如论如何都要接回来。”
袁少驹:“重阳要是不让接呢?”
“你去的话他不会不给你。”
“你跟他关系最好,为了这点小事他不至于翻脸,顾重阳即便心里不乐意,也会给你这个面子。”
袁少驹咧咧嘴。
不过没等他升起来沾沾自喜,袁季驹就看看他身后的护卫,幽幽说道:“不给你你就揍他。”
正准备踩着马镫上马的袁少驹被惊得差点一脚踩空。
顺着四哥的目光看看他带着的两个护卫,觉得人带少了,难能打过顾重阳。
心情突然不好了。
有心想多带点人,又拉不下面子。
一步三回头的袁少驹,依依不舍般离开箭子巷,一路往皇城方向去了。
完全没有想到他打顾重阳的话,顾重阳根本不敢还手。
日头渐渐西沉,寒风渐起气温下降,郑妈妈给袁明珠添了件小袄批在身上,又吩咐人添一个火盆。
有些担忧地说道:“要不然奴婢让春生偷偷潜回惟志院一趟,主院那边此时正乱着,不一定察觉。”
袁明珠摇头:“此事我已有主张,你们就别操心了。”
惟志院还有樊婆子等人没有处置,另外还有一些人在观望樊婆子的态度决定投靠哪方,她进惟志院的日子毕竟短,还未全部肃清,家里还不是铁板一块。
说是偷偷潜回惟志院,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走漏了风声……。
若是平日里还倒罢了,主院那边刚刚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如今都有吃了他们的心。
此事干系甚大,容不得她出现丝毫差池。
郑妈妈依旧迟疑,她想不通让五少爷这样大摇大摆地过去,怎么就会比安排人悄悄地过去还好了?
她们主仆讨论此事的同时,隔着一条街的怀仁堂医馆内,此时距离最初发生车祸的时间已经过了数个时辰。
病床上的顾宪恢复了些意识,意识清晰了以后周身的疼痛反而更清晰,痛苦地呻吟出声。
因为没请到高明的跌打损伤大夫,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请了一位坊间有些名气的大夫。
都说人的影树的名,这位马大夫因小有名气,也自有其傲气。
他还不知道安阳侯府是因为其他大夫都恰巧不在城里这才请的他,看到侯府来人毕恭毕敬态度殷切,言辞恳切,让他有些小得意。
欣然跟着来人上了马车。
待马车停下来,他才察觉不对。马车行走的时间不对,方向也不对,这段路程根本到不了安阳侯府。
一下车果然看到此处不是他想象中的皇城,而是同行的铺子外头。
马大夫的面皮僵了僵,再看医馆门前站着的怀仁堂家的伙计带着示警的神色,恨不得转头回去。
但是惧于安阳侯府的权势,没有敢,硬着头皮进了医馆的门。
此时大夫这行当跟读书人一样,也是稀缺资源。
同时还讲究一个排资论辈,尊卑有别的风气既跟如今的阶级区分有关,又跟医术高低挂钩。
实际也不单单是大夫这一行当,百行百业皆如此。
时人对大到秘方、独家技艺,小到普通手艺,皆敝帚自珍,一般都是父子相承①。
就是对外收徒弟,也条件苛刻。
学徒的前几年,在师傅家过的日子堪称猪狗不如,洗衣服做饭带孩子,什么活都干,就是不让干跟手艺有关的活,只能自己偷看偷学。
学成以后也不是就完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一辈子尊重孝敬师傅,不然就是欺师灭祖。
如此严格的排资论辈尊卑有序之下,自学成才没有传承的医者只能去做走街串巷的铃医,俗称游方郎中②。
时人结亲又讲究门当户对,大家身份相同,大都成为姻亲。
加之平日里还会互相调剂药材,来往也频繁。
这样的背景之下,一个地方的大夫基本都是亲戚、朋友、师徒……。
马先生得了怀仁堂伙计眼睛都快立睖起来,脸都变形了的警示,又看到自他进门都没看到怀仁堂的大夫们和掌柜,就知道事情糟糕,安阳侯府定然是没请到名医,把他拉了来顶缸呢。
他就说嘛,去请他的人怎么这么殷勤,言辞间客气不说,也没有了素日里的倨傲。
虽然没猜到以安阳侯和安定侯双侯府的权势怎么会请不到大夫,也猜到其中定有隐情。
暗暗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在没有补血和抗生素的时代,伤科的死亡率居高不下。
生老病死是命运最公正的裁决。
在不可抗力面前不会因为身份的尊贵卑贱,有不同的判决结果。
大夫能做的都尽力以后,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
达官贵人和贩夫走卒都一样,谁都不能免俗。
作为伤科大夫,马先生已经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底层百姓面对命运的认命,和家有余财者的歇斯底里。
大家都畏死而慕生,但有的人无能为力之时能坦然面对生死,有人不能。
大多数不能看开的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迁怒于为他诊治的大夫。
越是有钱有势的人越是怕死,偏偏这样的人又掌握着别人的生死,最是麻烦。
古往今来,医者这一行当都是高危行当,此时更甚。
不过马先生经历还算丰富,总结有一套避开麻烦的经验。
就在他提高警惕,随时准备见机行事的当口,就听到屋内传来一个妇人嘶哑的声音。
“你们不如直接去街上拉个游方郎中来给我儿诊治好了,这姓马的是什么东西,把我儿治坏了他赔得起吗?”
声音嘶哑中带着高亢,又几分蛮横,又有几分歇斯底里。
把门外的马先生吓得心里一咯噔,暗呼:苦也!还没开始看病呢,患者家属就准备好了要找麻烦了,最坏的情形不过如是。
注①:古代技艺都是子承父业,世代相传,这种敝帚自珍的做法有利也有弊,最大的弊端就是技艺容易失传,使得许多秘方传承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益处也有,有益于技艺的创新和品质保证,不会出现看到有利可图大家一窝蜂都蜂拥而至,恶性竞争,降低成本降低品质,败坏口碑,把高端品硬生生弄成大路货的情形。
注②:游方郎中的形象,左手持幡,上书“包治百病”“妙手回春”“专治疑难杂症”等字样,右手持虎撑,虎撑也叫串铃,边走边摇,肩膀上搭着布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