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门的时候,嬴山水已经离开了。
楚襄羽的双手从门上轻轻划落,垂在两边。
他怔怔看着斑驳的木门,凝噎不语。
片刻后。
他摇摇头,走向院落里的一棵树。
树就在水井边上不远处。
三年前他来长安的时候种下的。
海棠树。
既是入秋,花期已过,只有娇嫩的叶片在枝上摇曳。
楚襄羽在树旁坐下,微微仰头,眸中泛着几抹迷离。
天边已是半边夜色、半边晚霞。
喧闹的城,渐渐投入安静。
楚襄羽低下头,用手环住膝盖,很孩子气地把头埋在了臂弯中。
他真的很疲惫。
比看上去的要疲惫太多。
他平日显现出的那种平静淡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过是伪装罢了。
他当然不喜欢这样。
他又必须这样。
他需要念想的心思太多了。
他必须完成的事情太多了。
寻常的街坊邻里眼中,他除了三年如一日在钟离铁的面摊吃面、不惧凶宅之名买下了这件小宅,就再无特殊之处。
毕竟。
在城东水市努力谋生的少年,在长安,实在数不胜数。
他似乎也只是那其中稍稍有些不寻常经历的一个。
然而,那些终究只是寻常的街坊邻里眼中。
那些终究只是他很早就准备好的外衣。
真正的他。
从来不是如此。
孤狼潜于丛。
幼龙伏于滩。
能了解到这一层。
整个长安中。
不少。
却也不多。
足足半个时辰,楚襄羽才从臂弯里把头轻轻抬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了身。
他眉眼轻垂,看起来有些恍惚地站到了屋子的门前。
他侧首一瞥。
眸中目光带着四分讥诮、三分无情、三分洒脱。
而随着这一瞥,他垂在身旁的左手也几乎瞬息之间结出一个印决。
一缕青光悠悠飘出,在海棠树的某个软枝上轻轻一绕。
刹那间。
花开。
像是幻梦般缭绕着绯红与淡粉的光。
隐隐约约间,似乎还有空幽渺远的小凤凰的虚影环绕期间
然而。
也只是。
刹那间。
花落。
就仿佛大梦终醒。
所有的美好散作一缕缕丝线飘散。
就像是一切的轨迹,归于遥远难寻。
一刹之间。
花开花落。
楚襄羽却是已经走进了屋子中。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坐到床边,解下了束发的丝带。
他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眸中再增寂寥。
明明是少年,却仿佛已然历经百世沧桑。
他左手捧着丝带,眉眼间是看得出的痴心与思念。
他右手拈起一点白光,朝丝带上轻轻一送。
丝带上顿时泛起柔和的光芒。
青白相交,像是雪中叶生。
光芒如烛火般摇曳了片刻,终而凝出一片光影。
光影间,可以看到许多人、许多景。
而其间出现最频繁的。
是两个人。
一个是穿青袍的少年。
一个是穿白裙的少女。
少年是他。
少女是他的师姐。
看着光影中的嬉闹,楚襄羽露出了久违的笑。
这才是真正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