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蔑笑道:“可你却做不到!”
西蒙神父道:“不,诺力,我能做得到。”
罗猎道:“你愿意为了艾莉丝而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西蒙神父苦笑道:“没有了艾莉丝,我便是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放弃不掉的呢?”
罗猎深吸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离开圣约翰大教堂,随我们一同回纽约。你做得到么?”
西蒙神父闪现出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呢喃问道:“艾莉丝还愿意再见到我吗?”
罗猎道:“我说过,艾莉丝是一个大度的女孩,她即便一时无法接受你,但也不会拒绝再见到你。”
西蒙神父重新现出了惊喜神色,语无伦次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上帝如此眷顾我,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诺力,谢谢你,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们即将乘坐的火车班次的话,我想,我会更加感激你的。”
罗猎耸肩道:“对不起,西蒙神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不太清楚,关于我们将乘坐的火车班次,我想,你应该去询问小安德森先生更为合适。”
西蒙神父激动道:“我知道小安德森先生的酒店和房间号,他是我的朋友,我想他应该可以告诉我,谢谢你,诺力,我这就去找小安德森先生。”
夜已深,此时去敲小安德森的房门肯定不合适,但罗猎并没有提醒西蒙神父。
送走了西蒙神父,罗猎回到了房间,而大师兄赵大新尚未入睡,像是在等着罗猎。
见到罗猎进了房间,赵大新立刻迎了上来。罗猎尿急,直接去了卫生间,赵大新便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说道:“小七,我想了又想,还是不想让你蹚进这趟浑水中来。我已经将你几个师兄师姐安排妥当了,你带着艾莉丝,跟他们一道离开环球大马戏团吧!”
罗猎冲完了马桶,洗了手,随口问道:“为什么呀?”
赵大新道:“你不觉得这次的任务太过凶险了吗?四年前,师父便是栽在内机局这帮鹰犬的手上,他们心黑手辣,杀人如麻,而那位客人又是他们势在必得的猎物,小七,你还年轻,还有着大好前程。我是躲不掉的,但你不一样,你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滨哥不会怪罪你多少的。”
罗猎出了卫生间,躺到了床上,道:“大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我要留下来,不是因为滨哥,而是因为我想为师父报仇!”
赵大新道:“报仇的事情有大师兄呢!小七,你要冷静思考问题,大师兄有个三长两短,彭家班还有你能撑得住台面,可是,咱们俩要是都受了重伤或是……唉,那彭家班也不就要散了嘛!”
罗猎半侧过身来,冲向了赵大新,笑道:“大师兄,你要相信彪哥,更要相信滨哥,他们十几二十年,吃的是刀尖上舔血的一行饭,有的是这方面的经验,咱们是不会吃亏的。”
赵大新长叹一声,道:“你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呐!没错,你说的都对,滨哥彪哥他们确实是经验老道,可是,这帮牛尾巴不是布兰科,布兰科虽然也是个硬茬狠角色,但跟内机局那些鹰犬相比,还是要差了许多。滨哥彪哥能做到不伤毫发摆平了布兰科,但绝对做不到能以零伤亡的结果战胜了内机局。”
罗猎打了个哈欠,回道:“大师兄,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今天都这么晚了,我实在是太困了,咱们明天再说,行么?”罗猎说着,脱下了外套,就要往被窝里钻。
赵大新一把拉住了罗猎,道:“不把话说完,你休想睡觉!噢,你是倒头就能睡得着,可大师兄满肚子心思却只能翻来覆去数绵羊,想睡觉?你想得美。”
罗猎哀求道:“大师兄,你就饶了我吧,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跟着你们蹚这趟浑水了,我听你安排,跟师兄师姐们躲得远远的。”
赵大新依旧把攥着罗猎的胳臂,道:“此话当真?”
罗猎伸出了另一只手来:“要不,咱俩拉钩?”
赵大新禁不住笑开了,松开了罗猎,却趁势在罗猎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从小到大,大师兄不知道被你小子骗过多少回了,好吧,那我就再多上一次当好了。”
夜半时分,金山下起了雨来。春月淅淅沥沥,时紧时松,到了天明之时,雨势虽然停歇,但阴的却更加浓重,让人产生了仍在夜间的错觉。
从金山驶往纽约的火车一天有四班,最早的一班为早晨七点半钟出发。曹滨于六点半钟出门,带着许公林和七名手下,分乘了三辆车,驶向了火车站的方向。很显然,他是准备乘坐最早一班火车前往纽约。
内机局的人随即跟上,同时分出一人来向李喜儿作了汇报。
“大人,曹滨身旁那人和画像中的人极为符合,应该就是逆党领袖!”
李喜儿冷笑一声,道:“天色昏暗,只需稍作化妆,便可瞒过人眼。曹滨,杂家承认你在这真假之间拿捏的恰到好处,可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杂家!刘统领何在?”
刘进抱拳施礼,应道:“属下在!”
李喜儿微微颔首,命令道:“你率领十名弟兄,会合负责监视的七人,共计一十八名兄弟,想办法混上火车,待火车驶入荒野之中时,炸掉曹滨的那节车厢!”
刘进再次抱拳,回道:“属下领命!”
李喜儿再令道:“命其他潜伏弟兄,立刻向三号集结点进发,杂家不管他们采用什么办法,杂家只要求明晚亥时一到,便可见到他们。”
其余未被刘进点到的数名弟兄得到了李喜儿之命,立刻行动了起来。
曹滨的车行驶到了半路时,雨势突然加大,看着车外,曹滨问道:“公林,你信上帝么?”
许公林笑着应道:“我不信。”
曹滨道:“我也不信,可是,有时候又不得不信,比如今天。”
许公林道:“滨哥这话的意思是……”
曹滨呵呵一笑,道:“你看,上帝提前看到了那些个牛尾巴的惨死结局,都伤心地哭了。”
许公林跟着笑了两声,回道:“上帝是洋人的上帝,他会为那些满清鹰犬而伤心么?”
曹滨道:“洋人的上帝和洋人一样,虚伪,贪婪,他以为全天下人都应该是他的子民,所以,那些个牛尾巴惨死在了洋人的地盘上,上帝说什么也要假惺惺落下点泪来。”
许公林点了点头,道:“滨哥看的透彻,公林甚是钦佩。”
七点十分,车子驶到了火车站,曹滨探出头打了个招呼,那车站的洋人守卫便立刻打开了大门去除了路障,放行这三辆汽车直接驶上了站台。
曹滨跳下了车,拍了下司机兄弟的肩,吩咐道:“在站台上等着,别着急回去。”
许公林不解,待上了火车后,禁不住问道:“滨哥,你让车子等在站台上有何深意?”
曹滨耸了下肩,道:“没什么深意,就是想给内机局的牛尾巴指个路,省得他们找不到滨哥。”
七点半,火车准时启动,拉了一声长长的汽笛,车轮缓缓滚动起来。刚驶出了车站,铁路两侧闪出十来条身影,动作矫健敏捷,顺着火车行驶的方向助跑了几步,然后一个飞身,便贴在了火车车厢的外壁上,再接着,三两下便爬到了车厢顶上。
车厢顶上,早有一人等着了,见到了那十来条阴影,立刻招呼道:“曹滨在七号车厢中部,刘统领命令,火车出城五分钟,即可炸掉七号车厢。”
火车的轰鸣以及车外的风雨,本已经将这些人的动静掩盖了一干二净,饶是如此,这些人的动作仍旧是小心翼翼。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只要出得起钱,便可以买得到最先进的枪支,至于弹药,更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李喜儿的部下中有一个制造炸弹的高手,他利用近万发步枪子弹中的火药制成了十多枚炸弹,虽然未经实验,但那名高手却拍着胸脯保证说,莫说这十多枚炸弹全用在一节火车车厢上,即便只用一颗,也绝对能将车厢炸翻。
爬上车厢顶部的那些人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待火车驶出了城区,领头人断然挥手后,那十来人立刻行动,步调几乎一致地在七号车厢的顶部,两侧,以及车底下挂上了炸弹,并拉开了引信。
火车上的人,却是全然不知。
“轰——”
半分钟之后,十数枚炸弹几乎同时爆炸,发出了足以使五十米之内的人出现短暂失聪的巨响。
七号车厢被拦腰炸断。
这一声爆炸,声响之大,威力之巨,就连坐在车上刚驶出金山火车站没多远的许公林都被吓了一跳。
“滨哥,这爆炸是……”
曹滨点了点头,道:“挨炸的肯定是刚才那列火车的七号车厢。”
许公林惊呆了片刻,道:“可是,滨哥,咱们侥幸逃脱了,那七号车厢上的其他旅客……”
曹滨笑道:“你刚才也上了车,在七号车厢中看到有别的旅客了吗?”
许公林又是一怔,回忆了一下刚才上车后的所见,虽然注意力并不于此,但似乎车厢中空荡荡毫无人迹。
曹滨又道:“莫说七号车厢,就连跟它相邻的六号八号两节车厢也是空无一人,我买下了这三节车厢的票,而洋人的规矩是火车开出两个小时不见旅客才能另行处理。”
许公林松了口气,道:“没想到滨哥早就算准了他们这一招。”
曹滨笑道:“内机局那帮鹰犬,笨是笨了些,但绝不傻,他们也会知道,单凭冷兵器是干不过火药枪的,可是,这帮笨蛋却想不到金山几乎所有的武器商店跟我安良堂都有些业务往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许公林突然紧张了起来,道:“滨哥,若是他们也练会了使枪,那咱们……”
曹滨侧脸瞄了眼许公林,似笑非笑,道:“你说,这些牛尾巴来到美利坚,会不会带着枪支弹药远渡重洋呢?”
许公林道:“我想,不会吧!”
曹滨点了点头,道:“即便是偷渡,带着钱也比带着枪要方便些,他们四年前来过美利坚,知道只要肯花钱,就没有买不到的枪支弹药。可是啊,他们却想不到另外一层。”曹滨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许公林道:“滨哥,你就先别笑了,先告诉答案好么?”
曹滨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从怀中摸出一根雪茄来,点上了,喷着烟,却忍不住又笑开了。“洋人们整日将诚信啦契约精神啦挂在嘴边,可实际上呢?奸商奸起来,比咱们中国人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内机局那帮土鳖,即便再怎么装,也瞒不过那些卖枪卖子弹的军火商,给你试枪的时候用的绝对是真货,可你拿走的,却百分百的是废品,但从外表上你却根本看不出来。等到该派上用场的时候……”曹滨想象着那种尴尬场景,终于说不下去,再次爆发出大笑来。
许公林算是听懂了,跟着也是一通大笑。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曹滨在金山经营了多年,各行各业各个部门,就没有他说不上话办不成事的地方。火车启动前要提前一分钟关闭车门,但曹滨就是有能耐在火车已经启动的时候打开车门并从容下车,而跟着曹滨混上了火车的刘进等人却只能是茫然无知。
那一声爆炸,表明内机局的人已经被曹滨骗过,而这帮牛尾巴肯定没机会查验爆炸现场,只能是作案后迅速离开。但根据爆炸的威力,完全可以断定车厢中的人绝无活下来的可能。也就是说,对内机局的人来说,曹滨已经不存在了。
“滨哥,接下来咱们去哪?是洛杉矶吗?”或许是因为好久都没如此痛快地笑过了,大笑过后,许公林只觉得自己两腮酸胀,不由地用双手揉搓着。
曹滨从身旁的旅行包中取出了一只保温杯,拧开了杯盖,倒了小半杯盖的茶水,递给了许公林,并道:“洛杉矶?咱们去那干嘛?李喜儿既然不愿意在城市里动手,那咱们也得给他一些面子,让他自己选一个风景秀美的葬身之地。”
许公林道:“可是,铁路线那么长,怎么能判断出他们准备动手的地点呢?”
曹滨就着保温杯喝了两口热茶,笑道:“这事啊,可不归我管。那是你彪哥的事情,他说了,到时候保管将李喜儿一帮孙子准时引进咱们已经埋伏好了的地点。”
许公林倒吸了口冷气,疑道:“我真有些想不懂,莫非……”
曹滨指了下许公林手中的杯盖,示意他赶紧喝了水将杯盖还给他,随后又笑道:“想不懂的事就别想,旅途漫长,昨晚又没睡好,赶紧喝了水补个觉,等见到了你彪哥,再问他也不迟。”待许公林喝完了杯盖中的茶水,曹滨接过杯盖,接着说道:“不过啊,这下雨天车子开不快,等咱们赶到的时候,估计他们已经把战场都打扫干净喽!”
昨晚睡得晚,早晨起的又早,这会儿,许公林确实有些犯困,但见曹滨说完了话,打了个哈欠,闭上了双眼,许公林也不再开口,跟着靠在了椅背上,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