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似有心事,一直望着窗外沉默不语。但旁桌那两位临时凑在一起的酒客却非常聒噪,天南地北地胡谈乱侃。女子皱着眉头,忍受着两名贪杯之人的嘈杂言语,直到其中一人突然提到的“炼毒”一词跃入了女子的耳朵,她才开始留意起两人交谈的内容。原来,那人是一名炼毒者。
炼毒与炼药并称炼丹一道的两技,事有凑巧,另外一名酒客正好是个炼药者。世俗来看,毒害人,药救人,乃是两种针锋相对之物,那两名酒客遂争论起来。这番争论对女子来说倒是有趣,她仔细倾听着,时不时莞尔一笑。
也许是酒多气壮,两名酒客在对彼此的言论皆有不服的情况下,竟提出较量一番——炼毒者下毒入酒,两人同饮,炼药者来解之。若解得,炼药者赢;解不得,炼毒者赢。
一听有人要使毒,其他客人纷纷结账离去了,谁也不愿意留在这两个疯狂的家伙身旁,酒楼中唯剩下两名酒客和白衣女子三人而已。
以酒楼厨房中的食材为原料,制毒、下毒、饮酒、制药、解毒。此五步骤为一个回合。炼毒者着实厉害,竟以常见的食材配出了十余种毒;而炼药者也丝毫不弱,同样以食材配出了相应的解药。在此期间,白衣女子自始至终一直在默默地品茶。
终于,十二回合之后,炼毒者技穷,看来是炼药者胜了。酒,也喝完了。
可炼毒者不服输,他又拿出了一种秘制奇毒,号称此毒天下无药可解,唯有用他自己炼制的另外一种毒以毒攻毒方可化之。炼药者对此亦不信服,提出以身试毒。
当炼药者即将服下毒丸时,毒丸却被一只纤纤玉手给抢了过去。两人抬眼一看,正是那名白衣女子。白衣女子仔细看了看、嗅了嗅毒丸之后,抛还给炼毒者,对炼药者说了一句“他在骗你,此毒丸无毒可化。”
炼药者迟疑了。未等炼毒者发怒,女子又笑道“但却有药可解。”
“不可能!此毒乃我秘密研制,尚未使用过,怎会有药可解?”炼毒者对自己的炼毒水平十分自信。
“你只是看了看样子,闻了闻气味,就能判断出无毒可化、有药可解?我浸淫炼药之道多年,自忖水平不低,尚且做不到。姑娘此话未免太危言耸听了。”炼药者对自己的炼药水平同样胸有成竹。
女子并不多言,向炼毒者伸出了手。
“哼,想死我就成全你!”被激怒的炼毒者将毒丸一分为二,塞给了她一半。
女子一口吞下半颗毒丸。随即又从背上的包袱中拿出了几种丹丸,分别以旁桌的酒、茶就着服下。“咔嚓”一声,酒杯和茶杯被她的双手分别攥了个粉碎,她从容地离开了酒楼。
炼毒者目瞪口呆。
炼药者不服,拿过另外一半毒丸服下,却险些丧命。危急之时,楼下再度传来了女子的声音,这也成了炼药者的救命稻草“我方才辨闻过了阁下身上的药味,你自有丹药可化此毒。两位皆是炼丹之道的高手,但毒与药并非是赌气玩笑之物,望两位切记。”
……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花清雨激动地说“那女子应是我花珺一脉的前辈!”
“没错。但那两位酒客的来头更大。炼毒者,乃是昌阳大君余子齐;炼药者,则是华林大君尚兴杰。自此,他二人深知白衣女子的毒、药技艺远超自己,如不为自己所用,将来必成阻碍。所以要么拉拢,要么消灭,两者当选其一。后来他们又得知,那女子乃是花珺一脉的门人,于是,拉拢或消灭的范围也随之扩大到了花珺全脉。”金何真道。
“难怪那个阮红玉要抓我呢,可不是嘛,阮红玉正是昌阳大君余子齐的手下。”花清雨终于知道了花珺一脉被人追捕的原因,“不过前辈,这与你为何为本门铸鼎有什么关系?”
“花珺门人毒、药双绝,但功力却是平常。后来,那位白衣女子在逃脱追捕时与同伴失散,还落下山谷,负了重伤。幸而巧遇山谷中隐居之人上山采药,被其所救带回家中养伤。两人日久生情,遂结为伉俪。而那位隐居之人,就是我的义兄——费梓宁。”金何真忽而笑道,“你们说说,嫂嫂拜托我铸鼎,我岂有推辞之理呀?”
费徒空瞪大了双眼,震惊无比“如此说来,那位花珺门人就是我的娘亲咯?我娘亲还活着?”
金何真点点头“义兄他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只好谎称你娘去世了。”
费徒空激动得双手直颤。
“花珺一脉的门人是一批在夹缝之中求生存的坚强女子,我心中由衷地钦佩。即便没有叔嫂这层关系,我也会答应铸鼎之事。说起那套八王鼎,确实有趣。我还是头一次以铸宝的形式来铸造丹炉……”金何真说着,拿出了一份叠起的纸,纸张已泛黄,看来有些年头了。
花清雨连忙问道“金前辈,您是说,那套八王鼎是法宝?”
“没错。想来也很正常,花珺门人行踪飘忽不定,若没有储物法宝之类的宝贝,带着八座大丹炉行动太不方便了。我也真佩服她们,竟然能想出将丹炉铸成法宝的点子,令我大呼精妙。法宝的五大类功效之中有一类是特殊功能,那套八王鼎法宝就属于此类,是可以炼丹的法宝。”金何真赞叹着,将纸递给了费徒空。
“老头子……”费徒空不知何意。
“那套八王鼎的材料和配比尽在纸上。以你如今的能力,铸出八鼎已非难事。有那赝品青天发明镯储物,八王鼎也不必苛求成宝了。铸宝之道,全在于自己摸索。师父能教的极为有限,将来成就乃依个人天赋而定。你是该离开我去外面闯荡闯荡了。”金何真一语尽显沧桑。
费徒空无言以对。
“想我穷尽半生,铸宝之技也达不到五大灵鸟的程度,‘铸宝高手’之名确实当之有愧。空儿,你好自为之吧。”金何真的话似有告别之意。
“老头子你怎么了?”费徒空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金何真从起初相遇时的暴怒,到后来的平息,又到现在的惆怅,心境转变得未免太快了些,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五天后我将迎来中劫。级到七星级,这道坎没有那么好过。”金何真摇头叹息着,迈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首、次、中、末四劫之中,中劫堪称禹馀界修真之道的第二大劫。金何真对自己的本事清楚得很。
“老头子!”费徒空心中陡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忍。
金何真站住了脚步,平静地问“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叫我一声‘师父’吗?”
“师父!”费徒空也清楚,金何真渡过中劫的可能性不大,只是以往都觉得中劫很遥远,真当它来临时,才不禁觉得惋惜,叫这一声“师父”,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费徒空含泪跪下,冲着大笑而去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
“常叹我妖族修真之道艰辛漫长,反观人类,亦有四劫之坎坷,并不比我等轻松多少啊!”沈石沉对竺远来道。
竺远来笑了笑,淡然地慨叹“修真又何尝有过‘轻松’一说?回首年年岁岁,顿觉恍恍惚惚,时而兢兢业业,时而浑浑噩噩,不求突飞猛进,但求无愧于心耳。老哥,我们走吧。”
两位妖族消失了。萧天河扶起了费徒空。
“萧兄,两位姑娘,有了师父的这笔清单,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铸出乾坤八王鼎。在那之前,得委屈你们带我同行了。”费徒空躬身道。
“哪能那么便宜你?等把我们带到何童界再说!”赵湘琳丢下这句话后走出了树林。
费徒空愣了愣,大声道“乐意效劳!”然后紧跟了出去。
萧天河与花清雨相视一笑。
从此,队伍中又多了一名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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