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秦墨很小的时候,刘爷爷教自己学做饭,那会儿曾和秦墨说过。
“如果一个厨师,连锅铲都拿不稳了,那应该就是老了吧!”
在那之后的十多年里,秦墨从来没见过刘爷爷拿不稳锅铲,他总是能很有力度的做饭,大厨讲求的腕力,他总是能做到最顶尖的水准。
秦墨从来不会觉得,几位爷爷奶奶会老。
尤其,得知他们是仙人之后,更是暗暗窃喜,他们永远能陪在自己身边,他们有着无尽的寿元,没有老了之说。
可是,这个一刻,刘爷爷突然手中的锅铲不稳了。
踉跄的掉在地上,他呆愣的站在那里,就像一位行将朽木的老者。
这么一个瞬间,突然令秦墨明白,他们也有老的时候,人的苍老,永远不是看所谓的年纪,而是看心。
他经历过世间百年多的岁月,早已千疮百孔,他的心,早已老了。
时间和空间上的静止,令秦墨不敢去打扰。
那些围观偷看的人群,仿佛感受到了这份压力,人群也渐渐散去。
人们愿意看喜剧,愿意看热闹,但没人愿意分享别人的痛苦,人群就这样仓惶的逃离了,这世间好似只剩下了秦墨和刘爷爷。
秦墨静静的站在他身后,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刘爷爷方才俯下来,捡起地上的锅铲来,用冷水冲洗了一遍,用重新炖着锅里的鸡腿。
而秦墨就像小时候一样,安静的站在刘爷爷身后,看着这早已不知锤炼过多少次的炖鸡腿步骤,他小时候学习厨艺,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刘爷爷说过。
人要学做饭,当个大厨也是好的,最起码上了社会不会饿死。
人先要吃饱肚子才是,饿着肚子的人生,过得没多少意义的。
这一锅鸡腿,到了火候,但刘爷爷好似忘记了倒背如流的步骤。
“刘爷爷,鸡腿火候好了。”
秦墨低声提醒。
他方才从梦中恍然间醒过来,急忙将鸡腿捞起来,放在一个盆里,细心的盖上一块布子,便转身离开了。
他没收拾厨具。
这和他一生的至理名言,显得格格不入。
以前,教秦墨厨艺时,他总是会说,一个厨师,做完饭第一件事就是要整理好自己的厨具,这是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家伙,如果你这次不善待它,它下次就不会善待你。
那样,下次做出的饭菜,就不好吃咯!因此,秦墨刚入华夏时,总是吃不惯华夏饭菜,一方面不好吃,另一方面,那些人做的饭菜没有灵魂。
饭菜是有灵魂的。
最起码在刘爷爷手上是有的。
曾经秦墨也问过这个问题,刘爷爷耐心回答说,“若是你将做饭当成一件神圣的事,它自然会赋予灵魂。”
只是不管多少年过去,秦墨也只是学了一个味道而已,这做饭的灵魂,他自始自终都没学会。
人生在世,三百六十行,近百年岁月,又有多少人,能每一天将自己做的事,当成神圣的呢?
所以,刘爷爷他是可敬的。
他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秦墨看了眼锅里的残渣和那脏了的锅铲、案板,他犹豫了下,还是先替刘爷爷把这些洗好再说。
不然,他下次再做饭时,肯定会难受的。
秦墨很难想像,有一天刘爷爷做饭时,竟会乱了心智。
他知道,这可能是因自己说错了话。
只是,秦墨不敢想,这话里的表层含义,究竟意味着什么,能让刘爷爷做饭时如此失态,他曾经说过做饭是件神圣的事,但现在看来,一切好似随着秦墨说出的话,什么都不再神圣了。
没了意义。
等秦墨再找到刘爷爷时,他就坐在间荒的黄土坡上。
随意掀起的冷风,就将他衣服弄得有些凌乱,他就像一座雕像,石化在了那里,望着远方的漫天沙尘,彻底失了神。
秦墨静悄悄的坐在刘爷爷身旁。
他是自私的。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秦墨也知道,自己提起的事儿,肯定是揭了刘爷爷的伤疤。
但他还依旧像个不孝子一样,不厌其烦的出现在他面前,要寻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没办法。
若秦墨不揭起这伤疤,未来整个华夏都会满是创伤。
人在世俗摸爬滚打上几年,就很难再顾忌老人的感受,倒不是说变得不孝顺,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受,互相未必都懂。
秦墨一直陪刘爷爷坐到了黄昏时。
天际的光明,一点点消失。
黄昏来临,洒在这片本就黄尘漫布的间荒上。
余晖即将也被吞噬了。
黑暗又快来了。
“为什么非要追着我不放呢?”
刘爷爷终于开口了,他苦笑。
声音中竟有一种苍老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