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后,托维尔腼腆地爬进浴池里。
"看你这样子,是有什么想说的吗?"亚瑟问,"既然都打定主意要说了,就快点说啊?"
豹人少年把身体缩成一团,似乎热水的热力还无法驱走他身上的寒意。他颤抖着小声说:"你们都叫我托维尔,对吧喵?但是我本来并没有名字,我只是实验体第一百零七号喵。"
实验体?
亚瑟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托维尔继续他的话。
"那是狐狸们的强化战士计划喵。从同盟宗族的每一个村子里抽选出一个婴儿,带到他们的研究所里,每天注射特殊的药物控制他们的成长喵。"
"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创造两种东西:强力的战士军团,以及世界之壁的主钥匙喵。"
亚瑟的心脏被重锤敲了一下似的,停顿了好几秒。
"世,世界之壁的主钥匙?你刚才说的是世界之壁的主钥匙?"他追问道。
恶寒让豹人少年更加缩作一团,他哆嗦着小声说,"是的,是[主钥匙]喵。我听那些狐狸们说过,不会错的喵。他们需要一个生命力非常强的身体来承受他们已经得到手的所有[钥匙碎片],让那些碎片在那个身体里融合成一个完整的[主钥匙]喵。然后就可以用这个[主钥匙]来开启世界之壁了喵。"
"成为[主钥匙]的人会变成怎么样?"亚瑟又追问,他有不好的预感。
"钥匙碎片是以咒文的形式刻印在身体里的喵。"托维尔哭道,"光是一个碎片刻印在体内就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了喵。如果把六个钥匙碎片都放进去......内脏会破裂,思考会停止......会死的喵。无论体格多好,都只是使用一下就死掉的祭品喵。"
"我这样没用的家伙,成为不了优秀的战士,于是被分配到是钥匙测试组喵。我看着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孩们被这样一个一个地弄死,只为了实验能不能把钥匙放进身体内喵。"托维尔激动地哭道,"他们一个一个地膨胀爆炸,身体到处飞散。那场景实在是太可怕了喵!"
"好了,好了。"亚瑟轻抚着托维尔的头安慰道,"就这样把,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停止好了。"
"不......让我说完喵。"托维尔小声说,"那次测试只到第六十个实验体死去后就终止了,我捡回了一命喵。但这还没有完,狐狸们认为我们无法承受钥匙的力量,是因为内部实在太脆弱了喵。于是,他们开始着手改造我们的内脏喵。"
"那段日子简直是在地狱里的日子喵。身体被随意拆开玩弄,弄得破破烂烂的,只为了让他们研究怎样改造内脏喵。"托维尔小声道,"就是现在,还能感受到那份痛楚喵......."
"他们对你的改造成功了吗?"亚瑟问。
"他们没有改造过我喵。"托维尔哭道,"我只是早期的实验体,被弄得破破烂烂,认为不适合接受改造了喵。我对他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就对我进行洗脑,想把我变成白痴,然后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掉喵。之后......就是我变成奴隶后的事情了喵。"
"等一下。他们对你洗脑?"亚瑟说,"他们既然曾经对你洗脑,为什么你还可以像是现在这样有正常的心智?据我所知,狐人的洗脑术是很粗暴的......"
"因为他们洗的并不是我的[脑]喵。"托维尔说,"他们并不知道,虽然无法使用其它兽人的'狂化术',我却拥有一种特殊的天赋喵。------我可以把自己身体内的内脏位置对调喵。"
亚瑟并没有特别地吃惊,这和他原本的想象相差无几,只是他不知道托维尔连脑部都可以和其它脏器对换。
的确,这可以看成是一种空间魔术。如果只是在自己身体内把两个器官的空间暂时互换,是可能做到的。这种看来毫无用处而且风险极高的术,却救了托维尔一命,让他免于变成一个无法思考的白痴。
"他们把我像是垃圾一样处理掉,把我和运往光辉地域的奴隶一同卖掉,完全不知道我还拥有我自己的意识喵。但是他们以防万一,还是在我身上下了一个追踪魔术喵。魔术会探测我的感情,如果我的情绪有不正常的波动,他们就会认为我还有潜在危险,派杀手来把我以及我接触过的人清除掉喵。"
亚瑟看着满脸泪光的豹人少年:"所以,你就是为了保命,一直封闭自己的感情,就算成了奴隶被百般虐待都还是无动于衷吗?"
托维尔愣了一下,才接着说:"不,不是喵。
在我的身体被狐狸们整得残破不堪的时候,我就已经再也无法有任何感觉了喵。
在那以后,无论被整个剖开了作研究,还是被鞭子抽,还是被拳打脚踢,还是被倒吊起来当作沙袋打......我就是感觉不到痛楚......"托维尔说道这里已经哭得不行了,
"...我就是......感觉不到痛楚啊!"
肉体再疼,如果心灵麻木,就什么都感觉不到。
活着,却犹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连死都不被允许的生命。
------那是何等的不堪。
"昨天晚上你哭着喊疼,就是这个原因吗?"亚瑟轻抚着托维尔的头,问,"你现在,能感觉到痛楚了吗?"
"是的喵。"托维尔看着亚瑟,一边哭一边笑道,"我会疼,我又知道什么是疼了喵。"
"那就好。"亚瑟道。
"还有一件事喵。"托维尔说,"我想你说的那个切托维亚.寇维斯......他可能是我爸爸。"
"什么?!"
"我是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被带走的,本来不应该知道爸妈的事喵。但是研究所里的资料我曾经偷看过,我有可能不是狐狸们从村子里抢走的,而是......而是我的爸妈主动把我送到研究所里去的喵。因为我的[使用权转让文件]里,有这个切托维亚.寇维斯的署名喵。"
亚瑟又看着托维尔一言不发。
"爸爸像是垃圾一样地抛弃了我喵。也许就是意识到这个的那一刻起,我才开始变得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喵。"
"我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是个被当作垃圾一样扔掉的孩子喵。在研究所里也是一直被当作垃圾来对待,就连被卖到人类世界当作奴隶时也是被当作垃圾一样处置喵。"托维尔紧抓住亚瑟的手哭道,"没有把我当作是垃圾看待的,就只有你们了喵。"
亚瑟叹了口气,不说什么,一直等托维尔哭完为止。
"决定了。"他帮豹人少年擦干身子的时候说,"下一次再见到寇维斯那家伙,我一定替你赏他一记拳头。你要我打他的脸好,还是打他的肚子好?"
"......都打喵。"大哭过后的托维尔心情好像好了很多,他冲亚瑟微笑道。
其实亚瑟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托维尔这些蹩脚的谎话里有好几个不自然的地方。
可是,他能清楚感觉到,托维尔的哭泣是真实的。没有经历过那些悲惨的事情,不可能有这种真实的哭喊,也不可能有那种悲伤的泪水。
所以,亚瑟宁愿去相信托维尔,不去戳穿他。托维尔隐去的一部分真实,他宁愿不去追究。
他只是希望托维尔不要再被自己的过去继续侵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