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明白,大人说得很对,我一向认为,松浦家在平户一言九鼎,没人能触碰大人的权威,这样,为了表示对大人的服从,我再资助大人铁炮两百杆,三个月之后就到货,绝不拖延!拖延的话每十天加三分利息!”李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三百杆,不二价!”松浦诚之助心情似乎一下就好了很多,伸出三根指头道。
“一切按大人的意思办,李某没有问题。”李旦拍了一下掌心,门外应声露出他儿子李国助那张掐媚的脸,他手里捧着一个用布罩着的东西。
“来、来、来,大人请看,我记得再过两天,就是大人的生日,近日公事繁忙,大人在长崎和平户间来回奔波,李某唯恐不能按时为大人献上寿礼,特地今天准备好了礼物一份,现在就献给大人。”
李旦迎上去揭开盖着的布,一轮金光宛如太阳绽放,一下子将屋里映照得满堂生辉,布下面盖着的,竟然是一尊纯金的人像。
人像栩栩如生,雕工一流,是用整块的金锭打磨而成,那身段模样,不是雕的横刀跃马的松浦诚之助又是何人?
这份礼,实在太贵重了,人像看上去起码有十来斤重,托在手里沉甸甸的,光芒闪闪,闪得松浦诚之助几乎睁不开眼。
他的眼睛顿时眯缝起来,两只手伸出去,牢牢的抓住金像,呵呵笑着,一把就抢在了怀里。
“李佬就是这么多礼,实在,够意思。”松浦诚之助上上下下的看,不停的笑,笑得如铁树花开,久久不肯撒手。
两人笑了一阵,气氛变得融洽热烈,于是重新落座,喝了一轮茶,说了点事,宾主尽欢而散。
松浦诚之助执意送李旦出了大门,李旦走了好远,回头一看,松浦诚之助还在门口遥遥的招手。
“爹,一尊金佛就把事情平了?”李国助紧跟在李旦身边,待两人走出松浦诚之助的视线范围之外时,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了:“聂尘屠了荷兰商馆,这么大的事他就这么算了,莫非他真以为是海盗做的?”
“你当松浦诚之助是傻的吗?他是贪,但不傻。”李旦哼了一声,一脸的媚笑早已变成了凝重的肃然,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他早就看出是我们干的了。”
“那……他还对我们这么好?”李国助惊讶万分。
“他没得选,聂尘做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大火跟雨水又抹掉了一切证据,松浦能怎样?凭猜测就敢动我们吗?他不敢!”李旦阴恻恻的道,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聂尘好算计啊,他此刻动手,绝了荷兰人的户,让松浦没了念想,除了跟我们合作,他再也买不到一两火药、一杆铁炮,打仗没有这些还打什么仗?他不想输了战事被松浦健活剐了,就得咽了这只苍蝇!”
“可是……他难道就会这么算了?以后岂不受制于我们了吗?”李国助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看,道路早已转弯,谁也看不到谁,但他还如芒刺在背,仿佛松浦诚之助的目光一直跟在后头。
“不然呢?这就是聂尘计划里最毒的一步,堂堂的阳谋,却又令人无法反击。”李旦冷笑道,淡淡的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受制于我们,总比受制于松浦健强,和我们合作,有利可图,被松浦健压制了,他就会没命。换做你,你会怎么选?”
“唔……”李国助眼睛亮了亮,突然变得灵动起来:“那新成立的团练,可是我李家的了,这个……团练首领的位置,爹想让谁来担当?”
“你想干?”李旦瞧瞧他的神情,眉头微皱。
“想啊,想啊,有了团练,今后在平户就可以横着走了,代官所、勘定所都要给我们几分脸色,谁不听我们的就灭了谁。”李国助兴奋得眼放红光,撺掇道:“这个位置爹可不能让给别人。”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多说。”李旦沉吟一阵,缓声道:“这事重大,不能轻易定下,等过几天再说。”
“嘻嘻,爹,这回我们可扬眉吐气了,之前一直被松浦家欺负,要给钱就给钱,如今可好,他们也有任我们家摆布的一天。”李国助哈哈笑着,手脚都舞蹈起来:“爹实在太厉害了,连倭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呵呵。”李旦干笑两声,脚步放慢,两眼漠然的盯着前路,并没有对儿子的奉承有积极的回应。
他心头却在思量着,想着心事,目光渐渐变得混沌茫然,若有所思的盯着远方,视线所及的地平线上,却幻化出另一个人的轮廓。
“若是我的计划,那就好了。”李旦想着,苦笑起来,双手笼在袖子里,慢慢的走:“我儿子如这人一半能干,那就更好了,今后的家业,后继有人了。”
想了半天,他叹口气,稍稍恢复神智,这才发现李国助还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团练的事,一直在叨叨着要当团练首领,听起来就烦。
“俗话讲富不过三代,莫非我李家连二代都延续不下去?”李旦笑容里面的苦涩愈发的浓烈,浓得犹如最涩的茶、最苦的药,用最好的山泉也化不开。
“尽人事、听天命吧,”看着儿子,想起比李国助年纪还小,却境界完全不同的聂尘,李旦就忍不住的摇头,脚下的步履愈发沉重,好似穿了千斤的鞋,几乎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