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终于渐渐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赵权先动了动手指头,然后才努力地撑着坐起身。
为了避开安丰县的宋军游骑,渐丁队一行人沿着淝水西岸向南跑了一整天。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上的疲劳还是精神上的困乏,赵权确实觉得自己迷糊得有些过头了。
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这是赵权苏醒过来想到的第一件事。
失去亲人的悲恸、对战争的恐惧、还有对未来的迷茫,这些负能量的东西,绝不可以长久地占据自己的心灵,那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脆弱。
赵权接过丁武递来的水囊,灌了一口冰冷的水,全身一哆嗦,人终于清醒过来。
……
赵权一行人的方向,是六安。
六安,原为皋陶封地。整个地势南高北低,西南为大别山北麓的皖山,东南为霍山。是淮河水系与长江水系的分界处。
六安城位于渒水中游的东岸,往北舟船可直达安丰县与淮水,往东一百五十里便至庐州。因此,六安一向是庐州的西大门。但凡北兵攻打庐州,要么从寿春南下,要么从六安往东。
高宗南渡之后,六安数次废县改军,每至战事结束又改军为县。六安为县时归属安丰军,当六安为军时,则归淮西路直管。
端平元年,六安再次升为六安军,所有军政民事都归杜杲直管。因此,近年以来,六安与庐州杜杲之间的联系,比六安与寿春赵胜的联系要紧密得多。
寿春往六安的道路之上,随时可见宋军游骑。好在渐丁队每人双骑,对付宋军打不一定打得过,但逃肯定是没问题的。
只是因此不停地绕路,到了第三天,他们才远远地望见六安县城。
然而,平静的六安县,却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真定军自蔡州出发前,察罕给的时间是九月十五前双方要在庐州会合,合兵攻打庐州。根据这个时间,史天泽才往前逆推确定对寿春的进攻速度与节奏。
真定军刚渡过淮水攻破来远镇时,就派出信使与察罕部联系,当时察罕的主力已推进到固始。十天之前,真定军刚到寿春时,得知察罕部已自固始顺决水(今史河)南下。五天前,察罕渡过决水往东,离六安不足百里。
六安城的守军比寿春略多些,但应该也只有一万五左右。可是号称十万大军的察罕主力最少为十万之数,怎么到现在,竟然连六安都还没开打。
正当几个人因为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寻找蒙军主力之时,远远望见几个蒙古游骑。
这队游骑有五人十五马。
北地汉军经常会有人冒充宋军的游骑,让人无法分辨。但宋兵想要冒充蒙古游骑,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马,而且还都是好马。
丁武因此很放心地凑上前,出示了自己与史天泽的印信。吴一虎也用蒙古语跟对方做了充分的沟通。
虽然有些疑惑,但这几个蒙古人还是没有难为他们。只是把他们多余的马收拢起,又分出两个蒙古兵,将他们带到了蒙军营寨。
察罕的军营驻在距六安以南三十里的渒水边上。营寨覆盖着渒水东西两岸,中间以浮桥相连。
营寨内外,人声鼎沸。不时有骑兵呼啸而来,又狂喝而去。
有驱马放牧的,也相互逐戏的,还有彼此玩笑追抢的。
一个十人队正从他们身边狂呼着冲入营寨,有些满身血迹,马上还挂着一些首级;有些则是在马上横着一个包袋,里面蠕动着的应该是活人。
见识过别里虎部下的蒙古兵,赵权对眼前的这些极度散漫的蒙古人倒不觉得奇怪。他只能尽量不去想,那裹在包袋里的活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
私下里,赵权也曾问过吴一虎,难道蒙古的士兵都是这样无需军纪约束吗?
吴一虎对此的解释是,散漫而无拘无束,这是蒙古人的天性。他们的身份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牧民。军中真正常年必须参与作战的,只有一些投下军与汗王的怯薛军。其他的,都属于千户以下的属民。平日放牧为生,需要时自带战马军械随千户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