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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一,陆翡照常去上课。
小城市里没那么多艺术生,人的观念也老旧,学这些的都是“没出息”“不会读书”。
中专里有专门搞这个的,陆翡原本要去中专,只是陆莲音和袁飞他妈妈阿关聊过两三天,最后还是交了高额的补分费,把两个孩子送进一中读书。
只有一中和七中有艺术班,但是一中的文化老师更好。
两家一起找的人情,两个人同时进的学校,也被安插在同一个班里上文化课。
陆翡和袁飞是同桌。
“陆翡?陆翡!我问你话呐,你到底知不知道袁飞哪去了呀?”
前头的女同学嘻嘻地笑:“他不会又逃课了吧,上回还说要给我做模特儿呢,果然人跑了!”
她们又像往常一样地问他:“袁飞真的有八块腹肌吗?学游泳的人身材都超棒的!”
“倒三角形身材!好man呀!”
她们像树林里的鸟,大早上就十分兴奋,叽叽喳喳的。
“以后上了大学,听说有那种模特,够得让你看。”
“哪种?”
陆翡看着她们交头接耳,又看着她们小手挥挥,像猫打架一般嬉笑,其中一个道:“去你的!”
陆翡有些好奇,跟着问:“哪种模特?”
她们偏又不说,哼一声走了。
陆翡胆子小,各种意义上的小,他没再追究,反倒是前面同样学美术的男同学起了哄,高声喊:“我知道我知道!裸的!裸的模特!”
班上哄然笑开,陆翡抿了抿嘴唇,低着头,红了脸。
袁飞是体育生,学游泳的。
陆翡看过他在水里的模样,他不敢想。
青春期的男生惹人厌,故意去勾惹女孩的恼怒,好让她们绽得热烈鲜活。
男生笑骂那几个姑娘不要脸,反过头来又被说成是耍流氓,最后把人惹哭了,那个男生也犟着不低头,哄人的话半点没有,还要说:“你这么丑我还不画你呢!要画就画咱们班上的陆翡,腿长腰细屁股翘。”
其他人又起哄,男同学往陆翡脸上摸了一把:“陆翡脸也嫩,比你们谁都好看,”又去掏他的裤|裆,“就是哪哪儿都小!”
男同学们哈哈笑起来,黄色玩笑越露骨越惹他们放怀,有的还笑到拍手跺脚,边笑边说“是是是”“没错”“可惜了”。
陆翡紧紧夹着腿,一手牵着衣摆死死挡着,一手枕在课桌上,不敢抬头。
直到有人喊:“行了,你个不怕死的,到时候袁飞来了又要揍你。”
“袁飞护着他跟母鸡护崽一样,”他们还笑呢,用手拱着陆翡问,“哎,你是不是他儿子?”
陆翡额头压在手臂上,拼命摇头。
他咬着嘴唇不说话,男生闹他他也不吭声,便觉得没什么意思,拿了记号笔在他桌上边写边念“陆翡是袁飞的儿子”,画了个跪着的小人,对话泡里一声“爸爸”。
正巧班主任进教室,嫌纪律混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陆翡不闻不问没反应不生气,那些男生嗤了一嘴无趣,这才放过他。
陆翡是一个很能藏事儿的人,他的心事从不向外人说,只偷偷攒着。
正面的、负面的情绪,都在他纤薄的胸膛里藏着。
他不敢说,不愿说,生怕谁知道了那一亩三分里的好赖。
他原本就单薄,于是更害怕裸露。
袁飞三天没来上课。
陆翡不知道原因。
那些男生们都笑他,说他失宠了。
陆翡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他甚至想,袁飞是不是厌恶他,是不是转校了,是不是像初三那年一样,突然转去体校;甚至……搬家了?
陆翡不敢往下想,他打过袁飞的电话,没有人接。
陆翡像往常一样回了家,经过袁飞家门前的时候停住了脚。
他胆小,他懦弱,他无能,他抬手敲了敲袁飞家的门,声音小小的:“有人在吗?”
敲了三下,停顿好久。陆翡深吸一口气,忐忑地又敲了敲门,这回声音大了一点:“有人在吗?”
等了一会儿,他鼓起的勇气消失殆尽,失去了所有力气,陆翡走向自己家。
后边袁飞家的门却开了,中年男人探出半个身子,不耐烦地问:“谁?”然后就看见了他,视线一重,压在他肩膀上。
陆翡一惊,缩了缩肩:“……郑叔叔,是我。”
郑游谦皱着眉头看了看他:“有什么事?”
郑游谦不是袁飞的爸爸,是个大老板,陆翡抿了抿唇,有些怕他:“叔叔,袁飞在家吗?”
屋里女人也问:“是谁敲门呀?”
郑老板回头说了声:“邻居,”又对陆翡说:“他不在。”然后就把门关上。
陆翡愣愣地站在门口,心里有点凉。
好在在他发完呆之前,袁飞家的房门很快又开了。
袁飞妈妈探了个头,一见他便笑:“小翡呀。”
阿关清秀漂亮个子娇小,比陆莲音还大两岁,脸却和洋娃娃一样,说话也糯糯的,问他:“怎么啦?”
陆翡捧着忐忑又问:“关阿姨,袁飞不在家吗?他、他去哪儿了?他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
他越问越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