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卿飞快扫了眼殷怀霜,却失望地发现,殷怀霜俯视着他,着实只能看出平静的冷漠。
洛南卿心下计量,到底不愿放过到手的机会。赌一把,成,便是皇亲国戚,以后官运亨通。
“难不成,陛下更希望看到堂妹在四公子的榻上醒来。”
敏锐的求生欲,让洛南卿将那到嘴边的妹妹改为更疏远些的“堂妹”。
肖烨余光留意着殷怀霜的动作,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这位洛公子走不出这间房屋的下场。
然许久,殷怀霜并没有什么动作,他眸光空洞,有些像在走神。
洛南卿提到心尖的一口气渐渐松泛,一滴冷汗滴到他唇边,泛着苦涩的味道。
末了,殷怀霜随意道:“再让孤听到这般话,相信孤,孤会让你后悔生了张嘴的。”
他大发慈悲:“滚吧。”
殷怀霜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凌乱的床榻上。
昨夜…呵,发生了什么呢?
大概是一个小疯子缠着他发疯的故事。
先是咬他掌心,拽着他往屋里走,拦不住地要往床榻下钻,要藏进箱子,一个人发疯不够,硬要他一起来的那种。
然后咬着他的耳朵说——嘘,坏人就在这里。
一切旖旎的气氛通通消失,殷怀霜暴怒地只想按着洛桑打一顿。
再后来呢,洛桑吵嚷嚷道,“我带你去抓坏人。”
殷怀霜气过头已经气不起来,坐在箱子里昏昏欲睡。
洛桑才不要唱独角戏,扯着他耳朵喊:“带你去抓坏人!”
殷怀霜阴沉沉瞪她,奈何与小疯子决不可正常交流,小疯子吧嗒凑过来亲了亲他面颊,笑着:“你真好看。”
殷怀霜彻底木了脸。
耳畔又传来小疯子热热的气息,“和母亲一样好看!”
“……”
殷怀霜忍无可忍,将人一把推开,跨出箱子。
过了片刻,小疯子没有缠上来,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不停。
殷怀霜狐疑地回首,便见小疯子睁着惑人的眸子,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裳。
等反应过来,殷怀霜已站在了洛桑面前,强硬止住她的动作,将衣裳给她穿回去。
殷怀霜将那时归为头脑发热。
他一颗一颗,认真地给洛桑将纽扣系上,搂住她的肩,语气凶狠却并不严厉:“莫乱动,再动打你。”
洛桑眨巴眨巴眼,点头,接着欢快地爬上床榻,拍拍身旁,“睡觉吧。”
殷怀霜头皮发麻,几次犹豫要不要抬手将肖烨唤进来将人打晕,然望着眼前少女娇俏纯媚的模样,几次手都未能抬起。
殷怀霜合眸躺下,与洛桑隔着锦被的距离。
身旁安安静静,呼吸声一下一下十分规律,殷怀霜轻轻吐出口气。
总归安静了。
不知过去多久,从阳光正盛到暮色初现。
殷怀霜翻身,倏然摸了个空。
殷怀霜忍耐地睁开眼寻人,洛桑背对着他,衣裳有睡出来的褶皱,安静站着的模样,似乎已经恢复正常。
“喀嚓——”
殷怀霜一怔,自榻上起身,走过去,便见洛桑正认真地拿着把剪刀,比划着,估摸比划十下能成功剪下一颗纽扣。
难怪,剪了那么久。
殷怀霜阴沉着脸,洛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
一双狐狸眼在殷怀霜面前吓成圆润润的,剪刀眼看便要往身上去了,殷怀霜眼疾手快抓住洛桑的手。
正松了口气,殷怀霜手腕一疼,洛桑死死咬住他,含糊不清:“坏人。”
殷怀霜没什么表情,冷冷地用两指分开洛桑的唇,“松开。”
洛桑磨了磨,摇头。
“行。”殷怀霜气笑,垂眸凝视洛桑片刻,他将洛桑拿着剪刀的手移到他的衣裳前,懒蔫蔫的声音,“别折腾了,给你剪。”
洛桑望着他,似在确认,片刻,松开牙齿,认真比划着咔嚓咔嚓剪殷怀霜身前的纽扣,神色专注无比。
殷怀霜不知他是怎么从一个小疯子面上看出专注的。
…
殷怀霜不再想。
将洛桑送到殷傅远榻上,好早点送他去死么。
殷怀霜起身,懒怠换上新的衣裳,无意瞥见地上碎裂的玉佩,“那是什么?”
送走洛南卿已回来的肖烨看去,道:“您用来砸洛公子的。”
殷怀霜往外走,声音悠悠响起,“去做一块一模一样的。”
省的到时候发现玉佩碎了又同他没完没了的。
肖烨不明所以,将碎成几瓣的玉佩拾起,跟上殷怀霜,“陛下,您要去哪?您该喝药好好歇息一下。”
殷怀霜置若罔闻。
他不能白白被她折腾。
不过,不一会儿,殷怀霜便顿住了脚步,凝眸望向院门外,眸光道不出的晦暗。
……
院门外。
宋朝阳将一个食盒递给洛桑,“洛小姐,我府上有一个厨子,擅做豆腐皮包子,此次也随我来了景春园,今晨做了些,你尝尝。”
洛桑道谢,但没有接的意思。
宋朝阳笑容不变,收回手,依然温和,“洛小姐可是已用过早膳,不……”
“不是。”洛桑打断,她能感受的到宋朝阳的真诚,因此,她更应该将话说清楚。
宋朝阳一时怔愣,握紧食盒强笑。
洛桑到底心软,缓了缓语气,“宋公子,你不可能入赘洛家。”
她调皮眨了眨眼,“洛家与宋家多年情谊,不能毁在我们手上,再且,我心中已有人选。”
“宋公子,你温文尔雅,学识、身家样样不差,你完全可以不必委屈自己。”
宋朝阳想说不是委屈,便见一人走来,拉住洛桑的手。
“我答应了。”殷怀霜话是对洛桑说的,却是看着宋朝阳,“做你的夫婿。”
这是一个温暖、阳光明媚的日子,身前是暖阳,身后是绿水山石。
洛桑唔了一声。
…………
翌日,招亲大会照常进行。
告示已放出,无论如何得将流程走完。
洛桑站在小楼二层,底下空地一览无余。
粗粗扫过,有数十位公子,洛桑仔细来回看了三遍,确认没有见着那抹白衣身影。
洛桑蹙眉,昨日她与殷怀霜说好的。
她会扔给他,他只要到场便可。那时,殷怀霜似乎有些走神地点头,应了。
如今……
吉时将至,苏雯婉也来到了小楼里,此时站在洛桑身后。
“桑桑,可以开始了。”
苏雯婉其实也不愿洛桑这般随意订下她的婚事,奈何洛桑这回定要坚持。
洛桑接过托盘中的绣球,再次看向下方的人群。
不经意间,洛桑对上一双怒意深重的眼。
殷傅远抱臂直直望着洛桑。
“谁让他来的?”洛桑示意殷傅远,问身旁的人。
“相貌勉强,但是看着便是薄情寡义重名重利的面相。”苏雯婉瞧见洛桑的动作,摇摇头道,“桑桑看准了扔,不要扔他。”
洛桑当然不愿扔给殷傅远,昨日的账,她还没来得及和他清算。纵然让她着了道是药不一定是殷傅远给她下的,但在那时有人刻意地创造出只有她和殷傅远的环境,要说事情与殷傅远一点关系都没有,洛桑不信。
洛桑厌恶地别开眼,殷傅远的出现,便像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这时,远处忽响起声哨声,许多人回首。
洛桑也看去。
许多人茫然地回首,什么也没看见,只有洛桑目光渐渐变得专注,因只有洛桑一人的角度能看见,修剪精致的草木丛间,殷怀霜静立着。
距离过远,洛桑看不清殷怀霜的面容,但能看见他抬手,朝她点头。
传来无声的肯定。
如某日晨间醒来,阳光明媚,窗前立着一枝娇艳的花朵,挂帘上的铃铛细细作响。不由便让见到这个清晨的人接下去一整日都充满活泼的乐趣与愉悦。
这一刻,洛桑有了种感觉。
与殷怀霜在一起,许会比她预想的好。
洛桑抛出绣球,暖阳也为少女做锦衣。
洛桑想,这此生当只有唯一一次的这独一无二的一日,她是该开开心心的的,然后开开心心的开始有另一个人可能会与她朝夕相处的新日子。
遥远的天边,白日竟放出烟火。
绣球随着光芒在空中划过,恍惚又跃了跃,最后稳稳被殷怀霜接住。
殷怀霜应是笑了。
白衣身影双手捧着绣球走出,走向小楼。
洛桑身后,苏雯婉轻声:“桑桑,我明白了,你不是想抛绣球招亲,你就是想招殷公子吧。”
洛桑一派轻松,“不是。”
苏雯婉轻拍她的额头,“嘴硬。现在你别笑,我便相信。”
她笑了吗?
洛桑眨了眨乌黑的眼睫。
…
哨声响起的同一时刻,殷傅远身边几人突然有了动作。无刻意的痕迹,但恰好完全挡住了殷傅远的视线,也胳膊一撞,腿一抖地打断了他的动作。
稍远处高大的树上,肖烨扔掉手中的石子,无声叹了口气。
谁信呢,一个帝王入赘给一个商户人家。
古时昏君要美人不要天下,也不见这样荒唐的。
……
永秀十年,七月初五,扬城传开消息。
扬城首富洛家独女选定夫婿,那名入赘的男子来历神秘、相貌神秘、出身神秘。
总之,除了洛家亲近的人,无人知晓洛家的新姑爷为何人。
不过据那日参加招亲大会的人传出的话语,洛家姑爷,秀美。
一言以蔽之——
凭脸吃软饭的。
而此时,洛府。
殷怀霜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