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穹不由十分担忧,她趁着搬琴,靠近元冷竹,想劝她不要冒险。元冷竹却微微一笑,暗示她自有分寸。
当下议定之时,画舫已经驶入了内秦淮,此时入夜,秦淮之上,灯火璀璨,笑语欢声,乐音阵阵,十分繁华。
元冷竹试音调弦,定在慢三弦黄钟调,起手轻勾,便开始演奏。
秦王看到她的手法便不由微微一怔,这手法好像自己。
众人只听她琴音一起,秦淮之上的热闹喧哗,瞬时消泯于无形。仿佛此刻天地之间,明月之下,灯火之旁,只有她一个人,一架琴。
七弦泠泠,素手纤纤,琴音本声音略低,但此时众人却觉这琴音滔滔若江水倾泻,响彻心间。
只见她红唇微启,曼声唱道:“①奕奕天门开。大魏应期运。青盖巡九州。在东西人怨。士为知己死。女为悦者容。恩义茍敷畅。他人焉能乱。”
声音宛若天籁,似高天流云秦淮河水,都在驻足倾听。一曲终了,万籁俱寂,唯有寂寞流水淙淙。
忽听远处传来叫好声,渐渐喝彩声趋近。众人才如梦方醒,皆站了起来。
穆明泓没想到她弹这首琴歌,他本应生气,但是他只是望着她琴上的双手和微微颤抖的双肩。他知道她此曲大费心力,一时不知心中何等滋味。
众人此时才发现,原来左近已经停满了画舫,大家听到她的琴声歌声,皆寻声而来,那喝彩声,竟是从旁边的船上传来的。
至此,画舫上众人才轰然喝彩,一时皆向她拥过去,将什么都忘到了脑后。
宁玉穹忙伸手相护,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好看大手伸了过来,将元冷竹护在身后,冷冷道:“这琴歌,就是你们的回答吗?”
众人差点将这琴曲的缘由都忘记,如今看肃王站在众人面前,冷若冰霜的模样,才终于想起来了。
湛南远道:“不错,元姑娘这首阮瑀琴歌,正与肃王高妙琴曲相合。”肃王问的直接,他却只谈乐律,深谙应对之道。
湛南远朝元冷竹敛衽深施一礼,道:“姑娘此曲,的确价值千金。不日便将奉上琴资。”
尤枫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在一边点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道谢,和湛南远一般,认可此琴曲即为应答,只谈音乐不提隐喻。
却听洛亦寒笑道:“这阮瑀琴歌,乃是三国魏武帝之时,阮瑀拒绝魏武的征辟,所做的琴曲。士为知己者死,阮瑀高风亮节。魏武听了琴歌,便熄了征辟之心。妙。肃王觉阿竹此曲如何?这回答您满意否?”
众人皆一惊,他们为这绝妙琴歌激动的心,终于冷静下来了。
湛南远给蒋云谦、颜允浩使了个眼色。他们今日半为洛亦寒鼓动,半也是受了家中委托,来考察肃王其人。
洛亦寒身份最高,一直是众人之首。今日之事,元冷竹琴歌一曲技惊四座,本可就此收场。可洛亦寒竟刻意要激怒肃王,全然不怕暴露立场了。
洛亦寒分明将大家皆当做了棋子。众人不由皆暗暗愤怒。
他们是来试探,不是来与肃王交恶。没想到洛家分明早已下注了,要与肃王作对。
这身家性命的大事,洛家竟隐而不发,反而设下这圈套。
现下众人明白,今日之事环环相扣,洛亦寒开初就打算逼江南士林开罪肃王,然后不得不跟着洛家站队。
洛亦寒看众人对他怒目而视,但他却不在乎了。都是些不堪用的蠢货。他就不信元冷竹为了千金,给江南士林解围,这般打肃王的脸,还激怒不了穆明泓。除非他肃王不是个男人。
洛亦寒紧紧盯着肃王脸色。却见肃王只是站在元冷竹身前,为他挡住狂热的众人,脸色沉凝,不辨喜怒,着实沉得住气。
元冷竹只觉手足酸软站不起来,似乎被人掏空肺腑一般。
她重回十六岁,再弹此曲,实在有些勉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她抬头看着肃王高大的背影。不知他是否明白自己的用心,但她已经习惯被他误会了。
元冷竹忍住酸涩,对众人道:“千金一曲,大家今日的真心夸赞,已价值千金了。我们就此了账。”
众皆哗然,更加激动,却听元冷竹继续道:“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还望诸位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