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来了。”应无患热情的声音蓦然出现在他身后。
白卿云回眸,给了弟子一个疑惑的眼神。
“弟子已经将寿礼送给江师叔了。”应无患近到师父跟前,热络极了地挽住胳膊,堂堂八尺男儿,硬生生黏人黏出些孩童情态。
白卿云缓缓眨眼,自己的徒弟惯是爱撒娇,但也时常顾着颜面,他二人还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亲昵过。
可他又向床榻一瞥,就见江清月端着一碗汤药坐到江溯之身边,无论是吹着勺子里的药汁子,还是喂到师尊嘴边的亲近模样,较之自己身边的男弟子不拘泥辈分,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卿云一道传音进到应无患识海,“你江师叔这样,不会是被你气的吧?”
应无患险些要搂着师父胳膊晃来晃去的动作顿时规矩了,忽然笑盈盈地撒开手,对着榻上的师叔,道:“师叔,这八百年的人参尝着可还好?”
“手脚暖和了许多,师侄有心了,”江溯之轻轻拍了拍江清月的手,瞧着弟子一笑温柔,“好了,你今日倒是会讨好,先下去罢。”
“师尊……”江清月娇柔一声。
江溯之登时摇了摇头,挥挥手,将人劝了出去。
直到自家弟子没影了,才谦和温声对着白卿云,道:“师兄,十一年未见,可还安好?”
就这一声,惹得白卿云迅速眨了眨眼,冷漠的面上闪过一丝陌生情绪。
“这称呼,怕是师兄都该忘了,”江溯之拿起一方帕子拭着嘴唇,垂眸之态竟是有些愧色,“是我当年冲动失态,语出伤人了。”
白卿云只是愣愣地看着,面无表情。
“只是我如今修为尽废,除却年龄不显,早已与凡人无异,没承想,唯有师兄还惦记着,亲手择了这可用上的好物相赠。”江溯之用了人参,气色确实更添红润。
白卿云登时瞳孔一颤,一语正要出口,却是被应无患扯了扯袖子。
应无患果真就是一副赠了人称心的礼物,自己也欢喜的模样,手捏着师父更紧,说道:“都是师父的心意,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余香在手罢了。”
说完就转头对上师父的视线,眨了下左眼。
白卿云不会说谎,可偏就是鬼使神差地顺着徒弟,一字一顿说:“合用就好。”
“我听无患说,师兄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却是我满心歉疚,不曾登门了。”江溯之目光蒙上氤氲水汽,浅淡一声叹息,话音犹豫。
“当年我残废一个,心境崩溃,还道你得师尊偏爱死亦能复生,待我冷静清醒之时,方知你活着不易,可我不敢去见你……”
江溯之顾不得晚辈在场,攥紧衣摆的双手都在颤,“元宗师兄说,你伤势太重,若再见到我这废人,难免伤怀,更是于伤势无益,我,我……”
“都过去了。”白卿云面色淡然,着实不在意的神情。
他甚至有些不明白,江溯之为何伤怀至今,难道不是自己本就对他不起。
“是啊,都过去了,现如今也都好了,”江溯之手微抖着牵上白卿云的袖子,微微笑着,满目感激,“多谢师兄送了清月来,让我后继有人,重拾希望,今日能再见……”
应无患蓦地上前,自然极了地握住师叔攥紧师父的那只手,再合上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推开,只身搁开二人,说:“师叔要感谢我师父的,可不只这些。”
“嗯?”江溯之眼睁睁看着师兄莫名又远了,正微蹙了眉,忽然睁大双眼,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做到的?”
白卿云在徒弟身后,什么也没瞧见,轻声问:“无患,你做什么了?”
“牵魂引骨。”应无患轻巧一声。
白卿云却见江溯之眼睛都亮了。
“此法可接筋骨,是我应家传承的秘术,如今也唯有弟子一人习得,”应无患回眸一笑,伸手去牵白卿云,“师父也知我气海空虚,难以持续,这不,亲自前来就是为了给师叔一份惊喜大礼。”
江溯之活动了一下瘫痪多年的足腕,双眼燃起了希望的火。
“我?”白卿云声音温柔,垂眸就见徒弟空悬的手对着自己勾了勾。
应无患等了片刻,笑意不减,只向他微微一颔首。
“为师知道了。”
白卿云再不通人情,也明白何为善意的谎言,断没有当着外人面拂了徒弟好意的道理。
他却也犹豫,只怕这未知的法子会不会错给了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