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2 / 2)

要是全家都死了,能去王升儒座下修道,那他宁愿不去。而且对于顾羿来说,本来能成为自家刀宗的宗主,何必要给人当徒弟,哪怕那人是王升儒又如何?

“真可怜啊,”詹天歌一改之前的愤愤不平,说:“全家都亡了也就算了,这小师弟竟然还要给徐师兄当同门,真不知道他以后日子要怎么熬,唉,真是倒霉。”

“咳咳。”詹天歌话音刚落,任少林捅了捅他,让他闭嘴。

詹天歌一回头,发现徐师兄就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徐云骞是王升儒唯一的徒弟,此时侧对着詹天歌,正在擦拭一把剑,冰冷的剑身映衬出他的脸,这人长得“仙”,时时刻刻又一股盛气凌人的架势,虽然还是个十六岁少年,脸上还有些青涩,但不妨碍大他三岁的詹天歌怕他。

徐云骞平日很少跟下峰的师兄弟们一起厮混,接触得少,自然就保持了一副神秘样子。大家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算是把他当做未来掌教来相处,开玩笑也不敢开到徐云骞头上去。

但谁都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徐云骞此人人前是个人模狗样的,关起门来就是个混账脾气。他总是凤眼一挑,然后就开始口出狂言。

任林少第一次听他骂人的时候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大师兄骂人的造诣惊呆了。

詹天歌没有那个荣幸被徐云骞骂过,但听过不少传闻,有点怕他,徐云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他却有些忐忑,拉了拉任林少的袖子问:“你说,他是不是想杀我?”

“应该、不会吧?”任林少心里没谱,说着说着自己声音都弱了些,徐云骞这人脾气难以琢磨,看着像是个从画轴里走出来的谪仙,脾气差得要死。

詹天歌和任林少一起噤了声,刚才光顾着聊天,没看清现在什么情景,等在门廊里的差不多都被接走了,只剩下他们俩和徐云骞在一起。徐云骞默不作声擦一把一尘不染的剑,此时天阴,冷风嗖嗖的,像极了话本里的鬼故事,生怕徐师兄要找他俩麻烦,只期望家里的仆从赶紧来,远离这是非之地。

詹天歌和任林少还在那儿胆战心惊的,徐云骞道:“我杀你干什么?”

“嗯?”詹天歌和任林少面面相觑,大概没想过徐师兄还会搭理他俩。

此时徐云骞刚好站起,他长得高,今年才十六,但比詹天歌都高一截,詹天歌后退一步,以为徐师兄要跟他算账,眼看着徐师兄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白白净净手指修长,却让人联想不到什么风花雪月的东西,只能让人想到要杀人,詹天歌一路退,最后退无可退再退就退到雨里了。

啪得一声,徐云骞抓到了什么,道:“伞借我一用。”

詹天歌一回头,看到了自家仆从,冒着雨来送伞,刚到怀里的伞被人拿了,此时有点呆呆愣愣的。

原来是借伞,詹天歌讪笑:“徐师兄你早说啊,你用你用,我不急。”

“谢了。”徐云骞朝他点了点头,撑开伞,没有再说话,身影已经没入雨中。

“吓死我了。”詹天歌给自己顺了口气,扭头看到任林少已经面色惨白了,说:“瞧把你给吓的。”

“谁怕他啊?”任林少不好说自己真的怂,心想同门师弟没有几个不怕他,也就看开了,梗着脖子问:“他是要下山啊?”

徐云骞只留个背影,但走的路是往山下走的,正玄山弟子平时不下山,詹天歌问:“他下山干什么?”

他说到一半停了停,好像知道下山是为什么了。

徐云骞接了师父的口令,让他下山去接人,王升儒说今日回来,让他下了早课来接。徐云骞撑着一把伞慢吞吞走,泽州城多雨,下起雨来没完没了的,雨水溅起一片雾蒙蒙的水汽,远远望去还能看到远处的道宫,把正玄山烘托得像是什么人间仙境。徐云骞厌烦下雨,一到雨天,地上泥泞,叶也落了,花也残了,看不出有什么美的,还要溅一身泥点子。

他撑着伞站在山脚,脸色平静,穿着一身道袍,看上去要飞升了一样。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才看到雨中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师父王升儒连个道童都没带,亲自赶马车。王升儒已经六十了,穿着一身蓑衣,胡子花白,看上去跟平常人家的老头也没什么分别,和蔼可亲得很。

王升儒驱车到徐云骞面前,老远就喊了句:“乖徒儿。”

徐云骞面无表情,习惯师父老不正经了,他跟王升儒的关系亦师亦友,有时候又像是父亲兄弟,两人之间从不拘泥于小节,甚至发起火来连王升儒都怕他。

徐云骞看到师父腹部有伤,道袍隐隐印出了些许血迹,他皱了皱眉,王升儒如今名列天下第一,能伤到他的人还是少见。看来护送顾家遗孤回正玄山的过程并不太平,江湖上还有的是人想要顾羿的命。不过假如王升儒腹部受伤,那伤他的人现在应当是个死人了。

王升儒察觉到徐云骞的目光,这小徒弟眼睛也太尖了,说:“不碍事,猜猜看为师给你带了个什么好东西?”

徐云骞刚才听了任少林和詹天歌攀谈,听了个七七八八,也猜到马车里是谁,就是王升儒那语气活像是给他带了一条小狗。

“快看看。”王升儒在催促他。

徐云骞无奈,只好去掀马车帘。

那是徐云骞第一次见到顾羿,他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灰色道袍,道袍有些长了,腿和袖管都挽起,衬得他更瘦。师父实在不会照顾人,顾羿脸上脏兮兮的,像是个小乞丐。车厢里没有点灯,他抱着膝盖靠在角落,看到徐云骞的时候一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本能的杀气。让他想起了许师叔带回来的一只野狐狸,躲在黑色的箱子里,对谁都呲牙咧嘴的,刚进门的时候只敢躲在床沿下。当时徐云骞也是这样一撩开笼子去看野狐狸,现在他一撩开马车帘,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顾羿。

王升儒在旁说:“云骞,叫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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