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不多久便消失在那已逐渐暗下来的夜色之中。
史静雯直到男子身影消失,才扫了仍站在那里的小女孩一眼,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赖皮!都没分出胜负,竟然跑了!”
小女孩朝着旁边的阴影处嘀咕了几句,才迈开小腿,朝着先前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当张小洛半夜破门而入,出现在支菲面前的时候,一向强势的她落泪了。
面前的男子前胸已稀烂,两侧的肋骨尽数折断,胸部深深地塌陷了下去。
血肉模糊的双脚,已被磨得只剩下鞋帮的皮鞋。
她跪坐在地上,紧紧将这已陷入昏迷的男人拥在怀中,嚎啕大哭。
史胜男先前已经给她打过电话,告诉支菲张小洛可能会去找她,但支菲却没想到张小洛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了自己身边。
当一头野兽受伤,它会找一个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慢慢地疗伤。
在张小洛仅靠着本能奔行几百公里之后,他终于回到了J市,回到了支菲的家,这个他内心深处认为最安全的所在。
从不请假的妇产科大主任请假了,她连夜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个甚至在她的档案之上都未曾记录的山村。与她一起回来的,据说还有她那重病的未婚夫。
湘西,古称“鬼方”之地,支菲自小长大,居住了十数载之久的故乡。
花峒,湘西西北极为偏远的苗寨。寨内苗民近千,以赶尸,巫蛊等湘西秘术繁衍传承千年。
支菲对张小洛所在的玄门了解不多,但她知道个案调查厅。能让神秘的个案调查厅缄口闭目的势力,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为了张小洛,为了这个不知何时已在自己心中留下烙印的男人,她终于在离开数十年之后,再次回到了湘西花峒。
支菲是湘西苗民,准确地说,她曾经是湘西花峒族寨内的一员。她的名字,至今仍在花峒族谱之上。
这就足够了!
湘西群山烟瘴之地深处,有着一座庞大竹寨。整个竹寨被一道高逾近十丈的竹墙严实地围了起来,仅在四侧各有着一道可双马并行的的寨门,通向那群山深处。
竹墙所用之竹,一根根水桶粗细,表面遍布着形似“尸斑”的黑色斑点。
竹墙之上每隔三丈距离,都开有一扇小窗,一根根腰粗的坚硬黑木被削掉了枝丫,削尖了前端,从小窗向外斜斜地伸出竹墙丈余。
竹寨内靠山的位置,建有一座座或高或矮的竹楼或竹屋,均由“尸竹”搭建而成。竹楼错落有致,竟以一种独特的方位排列成阵。而在竹寨内的北侧,有着大片的田地,田地里种植着水稻等常见作物,更不时有三两成群、肩抗农具,农夫打扮的寨民在田间出入。
村寨北侧寨门边,有着一座破旧的二层竹楼。竹楼傍竹墙而建,竹楼那狭窄的走廊上正围坐着一群身穿鲜艳服饰的孩童。竹楼一侧虚掩的窗口不时冒出股股白色炊烟,随着阵阵清爽的山风拂过,变幻成各种模样。
世间万般英雄汉,不敌花峒一稚童。
在寨内一隅,有着一座破旧的竹屋,竹屋不大,勉可遮蔽风雨,屋外尘灰遍布,显然已多年未曾有人清扫。
屋内竹床之上,张小洛正静静地躺着,犹如沉睡。
他前胸那恐怖的伤口已愈合,粉嫩的新生肉芽布满前胸,疯狂地汲取的张小洛体内的养分。倒是他两侧肋下那被尽数捏碎的肋骨,已经那几乎将侧胸撕开的抓痕,似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
见惯各种伤口的支菲,在当夜看见张小洛那恐怖的外伤之时,也不由得全身颤抖。
任何一处创伤,如果换做他人都绝对活不下来,可张小洛不但活了下来,还奔行数百公里,直至见到自己后,才栽倒在地。
他,一定很痛!
支菲望着竹床上的男人,伸出手去,轻轻抚摸这张让她已无法割舍的脸。
“阿菲,过几天就是重九日了,这次重九日会有“舍巴日”,你男人要是能下床,到时候你带他一起去吧!也好为他祈福一番。”
支菲微愣,她依稀记得“舍巴日”是湘西土族的节日,何时开始,自家的苗寨之内也开始过这个节日了。
竹屋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穿苗族花衣、四十岁左右的农妇抱着一床棉被走了进来。
农妇的脸上有着苗民的淳朴之色,头上那垂下的银饰不时地随夜风摇曳,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的,得目,我记住了!”
得目,是花峒对叔婶辈的敬称,这农妇是支菲的婶娘,乌珠央。
“你阿叔应该会在重九日之前回来。等他回来,就让他带你男人去青婆婆那里看看,也许会好得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