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他们两人已经到了竹楼前。
夜深人静,这里却立着几道身影。
宋宁一脸痛苦的站在这里。
他脸色难看,实际上内心更为难熬。
除去第一批柢山弟子之外,后来的所有柢山弟子,其实都是经过他的筛查才能上柢山练剑的,这样一来,便是所有师弟师妹,其实他都记得很清楚,叫什么名字,籍贯在哪里,都知晓。
可越是这样,他这会儿便越痛心。
“小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周州看到这些师兄师弟,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顾泯云淡风轻说道:“一份基业,只要不止一个人,便总会有不同心的时候,因此事情有什么问题,倒也能够预料,也不必太伤心,宋宁作为大师兄,其实没什么地方做错的,你们当中有些人,其实我也能理解。”
其实自从柢山开始复兴之后,这上山的弟子里,便不是百分百都纯粹了,许多其他宗门派来的探子,早就在这里扎下根了,传递柢山的情报,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后来顾泯有所察觉,于是便找人在这里暗中查了一遍。
只是进度缓慢。
直到第一次南楚和大祁在鏖战的时候,才找到了些蛛丝马迹,而后第二次,便是四海之乱,这里竟然还有人去向四海外的那些蛮夷通风报信。
后来彻查,顾泯知道了名单,这次上山,便是为了清扫柢山。
之前吃火锅的时候,他让宋宁去查,宋宁查到了,而且发现的确如同顾泯所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他才痛心。
那些人他都是当作弟弟妹妹来看待的。
顾泯扫视过去,这些人的名字他都知道,但并不准备叫出来,只是问道:“我向来没有滥杀的习惯,万剑山和明月楼的刺探,今日便下山,回到宗门中,告诉他们,这件事,总是会有个说法的。”
人群中,有几人的脸色微变。
他们都是死士,自然知道被发现之后,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对视一眼,便准备咬碎牙齿里的毒药。
“其实不必这样,你们死了,就算是没有证据,我该去的地方还是会去,至于你们,离开了柢山,虽说也可能被追杀,但总归还有可能活着,为什么不试一试?”
顾泯看向人群里的几人,神情平淡。
那几人走出来,对着顾泯行礼,然后转身下山。
毕竟谁都不想就这么死去。
至于在山下是什么结局,都还是可以去再争取争取的。
然后顾泯看向那些剩下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当中还有些人都是南楚人。”
有几人低下头去。
有些哭泣声响起。
这些人向着外面传递到柢山的情报,其实说来说去,也还算是各有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顾泯来说,都不是原因。
有许多南楚人,为了国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还是有这么多的南楚人,为了一些利益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当然让人痛心。
甚至有些人可以不顾一切的向海外传递消息。
这是顾泯想得到,但无法接受的。
他看了看远处,有些倦了,他缓缓转身,轻声道:“都杀了。”
“为什么?”
一道声音响起。
那是一个来自南楚的柢山剑修,他开口问道:“他们不是南楚人氏,你都可以放过,但是我们你为什么不能放过?”
这不仅是他的想法,还是很多人的想法。
说到底,都是因为不想死,才会生出这么多想法来。
顾泯没回答他们的问题。
但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甚至于要吵醒这片夜色。
顾泯这才说道:“因为你们都是南楚人。”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服众,嘈杂声更大了一些。
顾泯不准备再说话。
他朝着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原来他们不可怜,一切都像是罪有应得,因为到了这会儿,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叫他一声小师叔。
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又谈什么改变呢?
……
……
作为帝王,他需要冷血,作为掌教,他更需要冷血,因为在山上的弟子,都是他的师侄,如果不冷血,便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可一座柢山,掌教可以仁厚温和,但不可以软弱和没有主见。
走出这片夜色,顾泯站到了崖边。
过了很久,宋宁来了。
这位柢山的大师兄,脸色不好,眼里更是有些泪花。
让他亲自去处决,这是很难的事情。
“对不起,小师叔。”
宋宁这么说道。
顾泯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处心积虑,又怎么不能骗过你,而且有好些人是上山之后,才被腐蚀的,这更不关你的事情。”
宋宁摇头道:“这都是我的错,要是我看紧一些,再看清楚一些,山上不会有这些事情,他们也不会死。”
说到底,他是不愿意那些人死去。
宋宁其实这些年,也相当于一直在做柢山掌教,对这些人,都是相护之意。
顾泯说道:“以后你来做这个掌教,山上的人会过得很好。”
掌教之位要传给谁,其实选择本来就不多,天赋最高的周州,是最不愿意做这个掌教的,葛有鱼天赋也好,但是沉默寡言,他做掌教,不好。
而除去这两位之外,也就是宋宁了。
他很适合。
宋宁苦笑道:“小师叔都还这么年轻,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顾泯笑道:“等不了多久。”
说完这句话,他补充道:“反正我不在这个世间的时候,你就是柢山掌教,信物到时候我会给你。”
说完这句话,宋宁还想推脱,顾泯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说道:“这会儿还有需要安慰的人儿。”
说罢,他便去找周州。
这个火锅痴汉,如今独自坐在溪边,有些伤心。
顾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做了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是谁,都是这般。”
周州神情低落。
他当然也明白。
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暂时不能接受,或者是说不想。
顾泯说道:“以后多用心,这样的事情就能少一些,对了,我选了你师兄做掌教。”
周州哦了一声,然后失落道:“小师叔果然是要走了吗?”
顾泯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
……
……
郁朝和简暮在院子里吹了半晚上的夜风。
两个人心里都有些想法。
“小师叔生得真好看。”
简暮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她之前听说过顾泯长得很好看,但终究不如亲自看到。
“好看就好看,又咋了?”郁朝有些郁闷,但更多的是担忧。
简暮笑道:“要是能嫁给小师叔就好了呀!”
这一句话是暴击,让郁朝整个人都郁闷了,他就知道,那位小师叔一出现,肯定就没什么好事情。
郁朝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结巴的说道:“那是小师叔……你不能……反正不能喜欢……的。”
小师叔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这是没道理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总算是想起之前在家里听到的事情,想了想,他开口说道:“小师叔要大婚了,他要娶妻,那是咱们大楚的皇后。”
简暮若有所思说道:“那样真是太遗憾了。”
她好似有些伤心说道:“那样小师叔就不能娶我了。”
郁朝安慰道:“其实没了小师叔,世上还有很多人可以喜欢的……”
“比如?”
简暮开口,看向郁朝。
郁朝沉默了。
他总不好说,那个人比如是我。
于是他只能不说话。
于是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简暮说道:“好吧,不喜欢小师叔还能喜欢别人,可以的。”
郁朝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后悔,要是自己刚才说还有人可以喜欢,说自己的名字,会不会更好?
或许这会儿,对方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了。
那肯定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可惜了。
郁朝张了张口,“简暮……”
“嗯?”
对方搭话之后,郁朝就更不好开口了。
他又挠了挠头。
简暮忽然说道:“就让你当师兄了。”
郁朝啊了一声,然后下意识说道:“不是这个……”
“你不想当,那就算了啊!”
简暮好似很是善解人意。
郁朝嘿嘿笑道:“怎么能行,我肯定要当师兄的啊!”
简暮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郁朝当然要当师兄,因为只有师兄,才能保护师妹的呀。
而且到时候他可以名正言顺做很多事情啊。
比如说有天简暮要去采花,郁朝可以说,不许采。
至于简暮问为什么要听他的。
郁朝就能说,因为我是师兄,你一定要听我的啊。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局限于采花这种事情。
还有许多别的事情。
很多很多啦。
比如,只是比如。
最坏的时候。
要是有一天,简暮说她喜欢上一个人了啊。
郁朝就要说,不许喜欢。
不过当简暮再问他为什么的时候,郁朝不是说因为我是师兄所以要听我的。
他要说,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要也不许喜欢别人。
啊,这是该死的霸道啊!
但霸道一点没事啊。
因为他是郁朝啊。
你看看,其实他们的名字多配啊。
他们本就该是天生一对啊。
郁朝,简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