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泯来到这边坐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坐了很长的时间,顾泯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知道这里面躺着的是他的解师妹,他也知道,对方肯定想和她好好聊聊,可是他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这么坐着。
等到日暮降临,等到天色渐晚,在黄昏中,顾泯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淡,“柢山顾泯,见过解师妹。”
千言万语,说了也听不见。
但一句不说,也不行。
“解师妹,你太傻了。”
……
……
得益于御北军赶赴战场,那场大战虽说没能重创大祁边军,但是两边夹击之下,也算是取得了胜果,而后冠军侯贺无疾带领大军入城,正式宣告,南楚被动挨打的局面得到缓解。
等到鸣金收兵的时候,南楚这边取得的战果,也不算小,至少在这一战里,是占得上风的。
虽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原因,但也足以让尚元龙和南楚边军将士觉得解气了。
尚元龙在城头上和贺无疾相见,这位南楚边军主帅脸上血迹还没擦干净,主动抱拳,哈哈大笑道:“早闻军侯大名,只是未曾一见,如今竟然还可以共事,当真是尚元龙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两鬓斑白的贺无疾,如今境界只怕已经可以比肩四海之主,但面对尚元龙,他还是客气还礼,“尚将军统军有方,之前在战场上一看,调度不凡,再想着坚守多日,尚将军足以称得上是当世名将。”
尚元龙笑道:“缪赞缪赞,军侯太客气了。”
贺无疾点点头,没有再继续客气下去,而后他和尚元龙在城头上站定,主动开口说道:“大应边军已经彻底被陛下击溃,曹北玄领着二十万大军北上,在咱们解决南边的麻烦事情之后,大应那边,也就彻底解决了,到时候这天下便安定了。”
尚元龙笑着问道:“怎么听着军侯的意思,还有些遗憾?”
贺无疾也不藏着掖着,“原本以为这一统天下,怎么都要好好的鏖战几次,但谁能想到,到了如今,竟然只剩下最后一场大战了,这大应大祁,两座王朝,怎的如此不济事?”
尚元龙面露笑意,“要怪就怪军侯的大军锋芒太盛,二十万御北军,全部都是修行者组成的,又有军侯这样的统帅,横扫天下,岂不简单?”
贺无疾摇头道:“这次南下,是陛下统兵,陛下虽然年轻,可却隐隐有当初启皇帝的风范了,果然是血脉相连啊!”
能让贺无疾真心实意,一点折扣都不打而佩服的人,只有那位千年前一统世间的宁启皇帝了。
他拿顾泯和宁启帝相比,这个评价已经相当的高了。
贺无疾看着城下,“如今只等那支大军南下了,到时候这陆地上的战事也就了结了,不知道陛下是否会想着去四海之外看看。”
贺无疾如今已经没有去想陆地上的战事了,而是想着四海之外的那些蛮夷,历来都是四海之外的蛮夷时不时的出现在大陆骚扰,而很少有大陆的王朝远赴重洋,去打击四海之外的那些蛮夷。
即便是千年前的宁启皇帝,也只是去到海外开采陵山石,而没有想过彻底灭亡那些蛮夷。
但贺无疾和北戎有过不短时间的接触,深知那些蛮夷,每日都想着重新回到陆地上。
外患不除,一日不得安宁。
贺无疾忽然又笑了起来,“其实不着急,我还能活好几年,陛下更是年轻,想来有生之年,是肯定能够看到陛下带着我们远渡重洋的。”
尚元龙点点头,等到这边大祁被解决之后,其实陆地上只有南边的五国了,那五个小国,派遣个几万精兵也就可以覆灭了,实在是不用大动干戈。
到时候是真的要看着海上了。
两个人都是当世名将,自然看得极远。
尚元龙忽然笑道:“军侯觉得,咱们南楚一统世间之后,是依旧叫南楚好,还是叫大宁?”
顾泯作为南楚皇帝,身上却有着大宁皇族的鲜血,怎么去定国号,其实也是个值得去想的事情。
贺无疾摇头笑道:“一切都看陛下的想法。”
他不会有什么别的意见。
尚元龙深知有这么个想法对于南楚是多大的好事。
他真心实意的说道:“军侯真乃国之柱石!”
——
城外,大祁军营。
中军大帐中,药味弥漫。
面无血色的大祁皇帝梁照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早在之前,便有医官告诉他了,那一剑伤及他的气府,他恐怕此生都不能再修行了。
这种话,对一个剑道天才来说,太过于残酷。
换做旁人,只怕早就已经承受不住了,梁照虽然不是一般人,都也有些接受不了。
攥紧拳头,这位大祁皇帝,正在思考,自己当初选择来做这个皇帝,而舍弃剑庭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这是梁照,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所选择的。
他想起那个同样年轻的年轻人,神情有些难看。
回想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从未赢过他,除去最开始的平手,后来不管是在剑道还是在天下,都不曾赢过。
梁照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难道不比你更努力吗?
我难道受的磨难就比你少了吗?
梁照看着一侧挂起的黑色帝袍,喃喃自语,“顾泯,我们之间,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