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碧珠给自己取来了衣裳,擦干身子换好,一步步往床上走去。
碧珠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像是有些不大适应她的沉默,忍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姑娘”,道:“您要歇息了?”
太微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吩咐道:“不用你值夜了,下去歇着吧。”
她多年来一个人住惯了,屋子里突然多个人,只怕是要睡不着。
更别提,这多出来的还是碧珠。
太微目不转睛地盯着碧珠看了须臾,笑了笑道:“去吧。”
碧珠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冲自己笑,一下有些呆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应声“是”,转身出去了。
而太微,自行脱鞋上了床,往下一趴便不动了。
十香浣花软枕贴在脸颊上,陌生中带着熟悉,柔软又舒适。
她沉沉地闭上了双眼,想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理出头绪来,但不管她怎么理,乱麻依然还是乱麻……她迷迷糊糊的,反倒想起了母亲来。
建阳四年,是母亲去世的年份。
然而早在母亲去世之前很久,她便已经“失去”了母亲。
阖府上下,乃至整个京城,人人都知道,她五岁那年,母亲便病了。
是疯病。
很骇人。
满嘴疯话,癫狂至极,将那年秋天的祁家折腾的是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团。
众人请医煎药,一刻也不敢停。
哪知稍一疏忽,又差点叫她挖掉了太微的眼睛。
那之后人人都以为事情不会再糟了,可没想到中秋过后,夏王便领兵翻过笠泽,打进了襄国地界,此后一路势如破竹,直捣襄国内陆而来。襄国子民们,太平盛世过惯了,一时之间竟毫无还手之力。
若非几位将军后来在困守孤城时仍以命相搏,这仗怕是根本就打不了几天。
但他们拿命苦苦支撑着,襄国亡前,却也不过只支撑了不到五年光景。
到了第五年,一路喜筑京观的夏王打进京城,兵临城下,局势再无转圜余地。
于是帝降了,国也破了。
夏王穿着血渍斑斑的盔甲,一屁股坐上了龙椅,而后大手一挥,改国大昭,改元建阳,从此世上便再无襄国。
夏王也就此如了意。
他原是襄国的属臣,年年岁岁上贡品,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地活了许多年,一朝拿下襄国称王称帝,手脚舒展开了来,日日酒池肉林,想杀人取乐便杀人取乐,想人妻便人妻,行的是暴政,端的是“荒淫无道”四个字。
朝中旧臣,有不服他的,全被砍掉了脑袋。
多少勋贵世家,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只有祁家,不但苟活至今,而且日渐昌隆。
年复年,日复日,荣华不减,富贵不衰。
太微她娘的疯病也再没有犯过。
但失心疯这种事,谁说得准,现下瞧着挺好,可保不齐哪天又会发作。祖母满心不痛快,便要休了她娘,可父亲说什么也不答应,祖母奈何不得,最终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