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太微而言,人心这种东西似乎永远都猜不透。
尽管往往有迹可循,但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一个眼神,一个念头,心思便也会随之改变。
从杨玦给祁樱下了帖子起,她便一直紧绷着神经。
像六皇子这样的人,最是不可考究。他唯一的弱点,大概是寿春帝姬。若是哪日帝姬不在,他疯起来恐怕也就没边了。
那日,她们借了帝姬的光,侥幸脱身,可要是再来一次……太微看着窗外,微微歪过头,用手背轻轻敲了敲窗灵。
上头凋刻的线槽,掠过皮肤,阴凉如水,就像二姐那时的手。
她先前一直在担心,不知二姐是否明白她的暗示。缺乏话语的交代,总是让人心中惴惴。
进了国师府后,她又担心母亲她们是否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京城。
但如今看来,一切都还算顺利。
否则国师就不会抓来祁茉套她的话。
这种下策并不像是国师的手段。
由此可见,国师此番多少也乱了心神。
母亲虽然对当初带着祁家上下逃亡的事充满阴影,但事到临头再来一次,即便要丢下太微,她也并没有迟疑。
想来母亲也清楚,十五岁的祁太微,已经是见过生死的大人,再也不是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无措稚子。
就算今日分别,她们也会想法子再见。
父亲死后,太微便一直深陷于不安中。
对靖宁伯府的未来不安,对她和薛怀刃的未来不安,总之就是不安。不管她怎么想,都觉得那是一条荆棘之道。
那种不安便犹如附骨之疽,今日消一些,明日多一些,始终挥之不去。
从六合教的地宫回来后,她的不安到达了顶峰。
她告诉母亲,一旦苗头不对,不用等她只管走。
母亲虽然神情悲切,但还是答应了。
怎么走,怎么让人走,母亲都有经验可用。
只要她能狠下心肠,事情并不会太难办。
数月来,自太微见过信陵王后,母亲便一直在着手整顿。钱财行囊都得提前打点,想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消失,还要避人耳目,不一桩桩算计到细处是做不到的。
幸好来得及。
太微将手从窗灵上收回来,心里多少有些后怕。
要是再晚上一日,事情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国师困住她,就算是一时兴起,也绝对有不能放过的理由。如同寿春帝姬之于六皇子,靖宁伯府便是她的帝姬。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祁茉竟然孤身留下了。
就算是姑姑杀了祖母这样不可捉摸的事,也比祁茉的行为要来得寻常。
祖母偏瘫在床,姑姑行动不便,她们母女又是沆瀣一气的亲近,要抛下,自然只能一起抛。
反正国师见了她们,也不会如何。
杀两个废人,不过是浪费刀剑。
但姑姑那样的人,见祖母留下成了自己一个人的负累,自然是不愿意的。吵吵嚷嚷,一急见了血,是极有可能的事。
只爱自己的祖母,养出了只爱自己的女儿,乃是天经地义。
可祁茉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一向也爱惨了自己?什么东西能有她的性命重要?难道真是因为她太蠢不成?
一夕之间风云突变,那等架势,怎么看都是出了要命的大事。
偏祁茉,笑死个人。
连崔姨娘都知道要走,她竟然不动。
真是疯了。
太微盯着窗外艳阳,半眯着眼睛想,自己可是悄悄挖了地道的……祁茉就因为想着什么狗屁靖宁伯府千金的名号要死在京城,实在可恨。
父亲那只老狐狸,明知道把所谓家业交给她,只会让她头疼,还是那般做了。
她殚精竭虑,已是尽力了。
就这样吧,不要想了。
等到明日,她自己能不能活着还是未知数,未知数,哪来的闲工夫管祁茉。
只希望母亲他们已经和师父会合了。
太微收起惴惴的心,彻底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