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第一次,她是作为一个违纪的学生,即将接受班主任的训斥,易昕慌得连手都不知该朝哪里摆,始终是深深的埋着头,微躬着身,正是标准的“低头认错”姿势。
但在听容霄说过几句话之后,那亦诙亦谐的态度,闹得教导主任都明显绷不住冷脸了。易昕也被逗得放松了许多。大概只有他有这种本事,就连来挨骂,都能把气氛调整得像闹着玩一样。
教导主任深深叹了口气,似乎也放弃了对他的责备,从桌上的试卷堆中抽出一叠,放在了他面前。
“这是你这次的考卷,好几门课都拿到了良好的成绩,确实是不错。”
容霄看着卷面上那一个个鲜红的对勾,喜得打个响指:“果然,只要我认真起来,那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易昕偷偷望他,只觉得一阵好笑。他看上去,倒好像真的在为成绩的进步而欣喜。实则当初要不是自己帮他,恐怕他交上去的,仍然只能是一张张白卷吧……?
“是啊,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之前就不肯好好努力一下?”教导主任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盖了大红印章的证明书。
“推荐证明我是给你开好了,以后学院里没了你这个活宝,我们所有导师,终于都可以清静一下了。”
容霄接过证明书,眼露狂喜。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都是为了这个!结业证被他随意揣进了衣袋,证明则是端端正正的捧在手里,一口气迅速的道:
“老太婆,你上路,我也会上路的,那我就祝你长命百岁,财源广进,步步高升!我先闪了。”
匆忙说完这几句话,他也不等教导主任答应,就拉开门板,一溜烟的跑了。
易昕偷看着他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然而,当她再回过头时,脸上的笑意还没等散去,迎上的就是教导主任一张冷峻的脸。
易昕的笑容好似被瞬间冰冻。她再次胆怯的埋下了头,双手轻轻在身前交握。
在他离开以后,办公室里没了那种欢乐的气氛,两人间又回到了“责备与被责备”的立场。
“哎,易昕啊,你一直都是我最满意的学员,怎么也去跟他混在一起?”
果然,教导主任在静静的望了她半晌后,就恨铁不成钢的开了口。
“我知道,像你们这样,年纪轻轻的小女生,就喜欢像他那样的。看上去挺帅的,又喜欢耍耍叛逆,好像是很有性格。但是他现在还小,这么挥霍自己的人生,将来等年纪大了,在社会上一事无成,只能去做最低贱的体力活的时候,你们还会觉得他帅吗?”
“你才刚刚上高等部,需要的就是专心学习……”
教导主任其后一连串的长篇大论,无非是说学习时间是多么的宝贵,容霄又是多么的害群之马。这些,易昕听在耳中,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她知道,自己是好学生,其实只要立刻认个错,导师也不会过多追究。但是,她就是想坚持去抗争一下,她不承认导师对他的评价,这一点,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如果,连她也认同了导师的说法,认同了他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差生,那么,还有谁会愿意再维护他呢?
“他,我不客气的说一句,在我们学院里,他就是个毒瘤,谁沾上谁倒霉!”教导主任依旧在不遗余力的斥责着他。
表面上,现在挨骂的是自己,但导师的话,有80%都是在攻击容霄。好像错都是他的,是他带坏了自己这个好学生。
易昕听着听着,忽然觉得非常心疼他。
导师都是这么看待他,像徐雯雯一样的同学讨厌他,那些追逐着他的女生,她们只是喜欢他的外表,又有几个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呢?
仅仅因为他的成绩差,他就要被定义为“劣等生”,永远无法翻身吗?
“总之,容霄他不是一个好的同学,他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触……”
因此,在教导主任说到这里的时候,易昕终于忍无可忍。她鼓足勇气,第一次向导师提出了反对意见。
“主任,我并不这么想。”
“可能他的成绩是不好,但是他有他的优点。我觉得他比很多成绩好的同学,都还要出色很多。就算是几十年以后,他也不会一事无成的。”
那些导师眼里的好学生,要么是高分低能,除了考试,没有任何独立的生存能力;要么就是很有心机,可以为了夺取更多荣誉,毫不犹豫的去算计他人……在她眼里,那些所谓的“优等生”,都远远不如他。
教导主任也因为她的“顶撞”,略微一怔。但很快,她就重新恢复了“战斗力”,再次开口时,没有了对待好学生的谆谆教诲,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冷漠。
“你真的觉得他很出色吗?他那身造型,我先不去说他,在学院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正经来上过几堂课。考试的时候也是,不是翘考就是直接交白卷,他这次是怎么通过的,我想他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
“整天纠集着一帮人,打架,勒索,做足了坏榜样。对导师,没有任何基本的尊重。他这样的作风,能算是很出色?很好?”
“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会觉得你这个同学,价值观本身就是很有问题的。”
“可是……导师也没有尊重过他啊。”易昕软弱的反驳。
而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朝着教导主任,大幅度的一躬身。
“这次的事,我知道都是我不对,他也只是为了帮我,对少爷和其他同学造成的麻烦,我愿意道歉。如果要处分,我也会承担,只是希望导师不要再责怪他。”
这个时候,那位实习教员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办公室门外。他捧着手中的文件,并未抬手敲门,而是长久的伫立着,沉默聆听。
在听到“容霄”的名字时,他的双手下意识的在文件夹上扣紧,用力得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似乎这个名字,这个人,曾经带给过他一些非常不愉快的记忆。
即使是在镜片的反光之下,他那道压抑着仇恨的视线,也是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