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矮子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整个人像只猫一样飞身向修格斯猛扑而去。
他向前伸直到极致的双臂竟然在那极短的短瞬里准确地抓住了修格斯的手肘,然后狠狠一嘴咬在了修格斯手臂上。
手臂骤然挂上的重量以及对方扑击的惯性将还未落地的修格斯拉坠得瞬间失去平衡,同时和矮个身影滚倒在雪地里,滑出了一段距离。
冬天的厚衣服挡住了矮个黑影的攻击,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那恐怖的咬合力还是让修格斯有些心悸。
脸上骤然浮起狠厉,修格斯瞬间右手手腕反转,横抬起匕首就向还死咬着自己左手不放的矮子刺去。
因为缺少角度割喉已经难以施展,但刺中脖颈或者额头侧面同样可以送这个矮子去见祖先。
只是修格斯的匕首在即将刺中对方时僵硬地停在了空中,没有滑入预定的轨迹。
一个小女孩?
虽然修格斯自己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但他的确可以把眼前这个矮小黑影称为一个孩子。
她最多七八岁的年纪,衣衫褴褛,稚嫩的脸庞上早已不剩一丝柔软或纯真,鼻梁以下的半张嘴脸因为糊满了未知血迹而看起来有些狰狞。
她用决绝的目光瞪视着修格斯,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不死不休的疯狂气质。
让修格斯下意识停住攻击的正是因为她的眼睛,虽然那暴躁的目光里早已只剩阴冷和混浊,却在那瞬间似乎和蔻维尔的眼睛有了某种莫名地重叠。
迅速挣扎着起身,死不松口的小女孩仍然像具吊死的尸体一样挂在自己的手臂上随风摆动。
修格斯心底咒骂了一声,弯起膝盖撞在小女孩柔软的腹部。
感觉手肘上凶狠的咬合力陡然一松,修格斯迅速向前方一个翻滚,再借着惯性猛窜出一段距离。
从修格斯发动攻击到脱离战场这一系列过程其实也就几个瞬间,等修格斯再回头去看时,他和那三个黑影已经再次拉开一个视野的距离。
中间那名女性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高矮不一的三个身影相互搀扶着,像是送行一样无声无息地站成一排,过了一会才渐渐退走,淡出了修格斯的黑暗视野。
修格斯并不担心他们会追来,在黑暗里奔跑追逐,危险程度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而且就算没有自己,他们地上那滩盛宴也还没有结束。
原本以为是一群结伙的暴民,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加上最后出场的疑似男人的黑影,这似乎是一家三口的狩猎?修格斯大致作出猜想。
顺手挖起一捧积雪,修格斯一边擦拟着匕首上的血迹一边在心底默默总结着这次战斗的得失。
严格说来,这场突然的遭遇甚至算不上一次战斗,但修格斯仍然觉得有所收获。
他开始比以往更加深刻地明白伊泽尔说过的话。
伊泽尔是一个中年盗贼,有着瘦削、低调、沉稳的外表,但每个熟悉他的人都在心底默默认为那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利刃。
他并不是灰幕镇的原住民,而是一个把流浪这种状态诠释到极致的男人。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居无定所,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伊泽尔符合修格斯对于盗贼这个职业的所有幻想,也一直是自己追逐的榜样。
他是修格斯进入灰幕镇盗贼公会的领路人,但修格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只是在小镇歇脚时偶遇的某个倒霉孩子而已,他的旅途里不会有自己这种小废物的位置。
所以修格斯一直在观察,认真而深刻地观察,或者说学习着伊泽尔的一举一动和处世之道。
收获肯定是有的,修格斯唯一说不清的是为什么伊泽尔的沉稳低调最后自己却学成了玩世不恭。不过对此修格斯觉得问题不大,于是在不伦不类里坚定了自己日后的新风格。
伊泽尔教过修格斯一些道理和战斗技巧。
其中有一条,他说任何职业者真正意义上要过的第一关不是竖立什么远近目标,也不是努力锤炼战斗技巧,而是杀人。
这片大陆上那么多冒险者,真正杀过人而且习惯杀人的其实是少数。如果不能在真正的战斗来临前越过杀人这一关,有极大的可能到头来你会变成被杀的那一个。
当时修格斯听了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他信心满满地认为,只要事态发展有必要,而同时自己又握有先机,杀人这种小事,自己终究会信手拈来。
直到此刻回想起刚才的遭遇,自己刺向那个小女孩的匕首下意识地停顿在空中,修格斯才终于意识到,残忍是学不会的。
也许环境的逼迫能让人暂时跨越心里的障碍,但如果想把这种残忍变成自己性格的一部分,那需要阅历的堆积,还要用时间打磨掉心底的善良和温情,才能让内心坚硬如铁。
自己,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至于该不该走往那个方向,修格斯还不是太确定。
平复了心里这次短暂遭遇带来的波动,修格斯继续顺着主街道向北区前进。
北区那片灯火闪烁的区域在前方黑暗里依然醒目,却没有让人感觉到丝毫温暖。修格斯知道自己今天还有一件更大的事情要做,那里,才是自己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