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酒仙向那个说话人的方向看了过去,“隐退后,老夫去四方云游,某一年,我在一处海岸定居。”他沉沉道:“我酿酒一生,碰到什么都想融进酒里尝一尝……有天我突发奇想,在海岸边守了一整天。十二个时辰,每一刻的海水我都尝过……”
闻一在座上匪夷所思——这不有病吗?海水还能有别的味儿吗?不都是齁咸的吗?
“天才果然都是疯子,”他看了一眼秋桀的背影,心想:“天才笔下的天才也是疯子。”
药酒仙:“海水是咸的,但只有在某一种时刻,它是苦的。”
座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秋桀忽而开了口,道:“潮间。”
药酒仙循声望去,眼角镀上一层笑意,“想不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能在异国他乡,见到知道此酒名字之人——不错,就是潮间。”
“潮涨潮退间,在翻涌的浪尖上,是久久不绝的苦涩味。”
“我当年因为此事,想了很久,后来明白了,人生亦是如此,不是吗?”药酒仙摸了一把胡子,缓缓道:“潮涨潮落,海海人生,浮沉不由人,不论是风口还是浪尖,看起来再美,居于此中才知,其苦不足与外人言。”
闻一听到此番一席话,眸光微动,拧眉抬起头,审视般打量起写书人来。
那和尚忽然想,一辈子活在风口浪尖的秋桀本人,究竟是以何种心态,写下了药酒仙的呢?
*
与此同时,华京城内,长公主府灯火通明。
殿内香烟缭绕,屏风遮挡住倾泻的月光,早已向皇帝告假的长公主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姿态慵倦,但却身着夜宴才穿的大袍华服,妆容完好,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
侍女将殿中香炉续上,欠着身子给长公主添茶,屋内无人敢发出声响,少倾,侍女望了望天色,蹲在榻旁,低声道:“长公主,已过去大半夜了,咱们不是已经告过假了吗?早些歇息着吧。”
长公主闻言,掀起了眼皮子,瞥了一眼窗外,“再等等。”
侍女将茶递上,被主子染着蔻丹的纤美玉手接过,侍女轻声问道:“奴婢有一事不明,长公主既不去赴宴,为何还要打扮好?又为何还要一直等到夜宴结束?”
长公主喝了口茶,轻笑一声,道:“我不去,是因为手下败将不配我去,我整装完好,是因为夜宴一刻不散场,就变故不详……一切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话音刚落,殿外通传小厮忽然慌慌张张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长公主,夜宴……夜宴出事了!”
长公主缓缓起身,“何事?同我细细说来。”
“今日宴上,图丹数次挑衅我大祁,皆被太子殿下一力挡下,可方才,宾客与陛下共饮了杯酒后,席上十余人皆抽搐昏迷,呕吐不止!”
长公主蹙眉,向前附身,“怎会如此?”
“禀长公主,是图丹使团,他们带了个老头,说是叫什么……什么……药酒仙!”
长公主闻言,眸色一凝,倏地站起身,“走,”她一挥大袖,扬声道:“摆驾,随我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