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决望去时,便见林寒见略垂着眼,视线不知道落在地上的那片区域,眼睫间或颤一颤。分明纤弱柔软,惹人怜爱,偏偏在此时提醒了他,她原本该是如何厉害威风,是不愿被人看轻的。
不警惕她,是信任的表现可是作为对手,他怎么能想当然地对她半点不提防?
就因为她近些日子帮了他许多么?可这用为她治疗从而报答的由头,很说得过去。
封决思来想去,成功把自己绕进去了,未通人事的少年,不被戳破那层“喜爱”的窗户纸,想不通时思绪自然而然地拐到了误导的角落。
“你若不想被轻视,就该早日好起来。”
封决稍显凝重地道,他此刻心情不大好,说不出缘由,因而烦闷,“我也会将你视作对手,给予你应有的尊重。”
“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寒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多谢妖王大人体恤。”
封决看她如此,心中更别扭。
他们已到了巡城的最后一座城池,扈邕城。
两日后本该离开。
扈邕城将领帐下谋士与朝中大臣离奇死去,牵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妖王还在扈邕城,便有人敢行此不轨之事,全然是不将妖王放在眼里,必定要留下查清楚。
林寒见单手支颐,望着院中池塘里的鲤鱼跃出水面,语气平静地道:“我觉得不大对。”
“什么?”
封决就在她身边,一眼望过去尽是帷帽上的白纱飘扬,近在咫尺都无法看清林寒见的面容,他不禁道,“……怎么在院中你也戴帷帽?”
林寒见随口应:“我畏光。”
比起之前说得有模有样的理由,这句明显随意许多,开玩笑似的。
林寒见足够小心谨慎,唯一有过短暂失误的还是被上次封决堵住,没来得及戴帷帽。
易容倒是省事,但封决这个人简单直接却喜欢明白说事,要是平白无故地在他跟前易容,他定要问个清楚才能罢休,还不如戴帷帽,免得变来变去。
林寒见将话题拉回正事上:“你清剿叛军在前,处理酆都内乱在后,威势名声完全做足,没道理要在你巡城的时候、在你眼皮子底下立即这般作为。太挑衅,太不智,太没有道理。”
封决闻言,沉默片刻,问出心底由来已久的困惑:“当初你说要来酆都,就半点没有预料到酆都鬼乱可能牵扯更多么?”
林寒见诧异地看看他:“怎么……现在想起说这个了。”
既然说啥,封决也不藏着掖着,照实说出感受:
“只是觉得你谨慎聪明,对酆都事情大约会像如今一般,提前思量几番。”
林寒见默然,而后道:“这样不好么?”
听封决这意思,仿佛要秋后算账,问她当初为何不提前多说些了。
那她只好拿城门口处的危险来做辩解。
“好极。”
封决伸手来捏她落在肩上的一缕发尾,简短道,“聪明些才好保命,还省了我不少事。”
“……”
林寒见默然。
以为他要兴师问罪,结果是夸她,顺便自己偷懒。
那么理所应当的口吻,好像她的聪明已然和他的一切相关了。
再深究些,这次的事似乎也是要交给她了。
林寒见伸手去拿倒了清茶的杯子,手指攥了攥,又放下,到底没喝,道:“这件事,需细致着查,我看扈邕城的主将不大行,要么让相乌来吧。”
“你查就是。”
封决从怀中掏出一枚扳指给她,“拿着这个,方便行事。”
他不仅习惯了她,将这些事全权交给她,既是信任,又有依赖。
她无孔不入地渗透了他的所有事。
林寒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扳指。
这事如她所料,很不对劲。
隔夜,便有人爆出来说是扈邕城同人界勾结,特意放出妖物扰乱,为人界部分官员提供升官发财的辅助再往深了查,还有同修真界的勾结,以取得人界信任,宗门声誉。
其中利益纠纷错杂,牵扯甚广,又发作得迅疾猛烈,一发不可收拾。
三界无一能逃脱,隔壁的魔界也跟着扯进来,疑心他们也有此种勾结。一时间民愤激烈,人人相疑。
这早已经不是妖界内务。
林寒见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如火烧干草,瞬间燎原整片版图,哪怕能够反应也无法阻止。
连通几界的翙阁理所当然被请了出来,不论从情面还是合理的角度,翙阁最好从中调度而不惹进犯之嫌。
作为主事人,林寒见在扈邕城驿站见到了沈弃。
多日不见,沈弃消瘦许多,本是温润如玉的皮相更为凌厉锐利,翩翩公子的气质削减不少,平添了些许寒锋出鞘的冷寂。
他站在台阶上,白玉覆面,背后是敞开的红色木门,没有点灯,他如临黑暗深渊,浅色的唇轻掀,别有深意地道:
“时近黄昏,不宜见客。有贵客前来,当提前通报准备才是。”
林寒见陡然握紧了手指,她如今彻底能够确定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人的手笔,颤抖着手低斥道:“疯子!”
院中人秩序井然地退了下去。
林寒见道:“你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弃面色温淡,无甚表情,此刻终于弯唇一笑,有了活泛气:“如若不然,怎么好让你心甘情愿地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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