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莹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明,透着一股难言的静谧,如同角落里立着的前朝美人瓶,贞静优雅,透着一股人世浮沉后的波澜不惊,安之若素。
“您口渴么?我给您端碗茶水润喉。”
她不悲不喜地牵牵嘴角,从容起身,轻巧无声地去倒茶水。
苏慎之望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却没有如同往常那般扭头就走。
他不愿意出去,出去了也不知道该去哪。
这个府里可笑得很,就连书房都满是算计,不得清净。
苏慎之突然就想起祖母说的话。
她说,苏家的男人啊,聪明是真聪明,痴情也是真痴情,只是这聪明只在学问上,这痴情也单给某个人。
对于旁的事旁的人来说,他们就又糊涂又无情了。
苏慎之当时还以为祖母说的是偏爱小妾的祖父,还引以为戒,定要端正自身,做个不偏不倚的正直君子。
如今想来,祖母真是睿智通透,把他们苏家的男人都看准了,半点没有说错。
父亲疼爱母亲,爱屋及乌,待他们兄妹三个都很好,尤其偏爱苏瑾沫。
便是知道苏瑾沫做下那等恶事,连父亲后头的子嗣都断绝了,父亲依然打算包庇她。
倘若,没有苏瑾沫算计他以及针对张氏的作为,他恐怕也会做出跟父亲一样的选择吧?
苏慎之叹口气,走到床边,给睡着的女儿轻轻掖了掖被子。
一岁多的小娃娃长开了些,睡着也能瞧出来,眉眼里像极了他。
嘴巴小小的,下巴秀气里带着一点点娇憨,跟张氏像是一个模子扣出来似的。
苏慎之不由得看呆了眼。
原来将他跟妻子的长相捏在一起,是这个样子。
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般,苏慎之突然就深深懂得了血脉传承的意思!
这是他的孩子,他闺女!
一盏茶水无声无息递到他面前。
苏慎之回头,对上眼底平静,姿势却透出防备意味的妻子。
他苦笑了下,接过茶碗,仰头喝一大口。
“小心,烫。”
张秋莹没来得及拦,忙忙的去找冷水给他漱口。
苏慎之倏地伸手拉住他,眼底亮晶晶的满是喜色。
“莹莹。”
他说得有些含糊不清,不知道是担心吵醒女儿,还是真烫伤了舌头。
“你还担心我,真好。早知道,我便早用这苦肉计了。”
他低低地笑,拉着她的手不放。
“莹莹,我一直不曾说,我心悦你。我知道现在有些不合适,可我怕再不说,就迟了。”
“莹莹,我心悦你。”
“自与你定亲那天起,我便发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必不负你。”
“我以前是有错,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原谅我一回罢。我也是头回做人家夫君,我祖父我父亲都是这样,我以为这样就很好。”
“可现在我明白了,我不要我觉得好,而要你觉得好才行。你若是真冷了我,我才真的难过。”
“莹莹,别急着拒我于千里之外。再给我一次机会,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嗯?”
张秋莹张嘴结舌地望他,呆若木鸡!
院子里突然传来喧哗声,迅速靠近房门。
下一刻外头门被拍响,朱姨娘甜腻腻的嗓音高高地传来:
“爷,妾来给您侍疾了。”
苏慎之猛地一闭眼,不敢去看妻子的神色,起身大步出去,打开门,神色冷得像冰!
“延年!堵了嘴拖出去!”
延年恰好从外头跑来,深谙擒贼先擒王之道地将朱姨娘哑穴一点远远往外头一抛,跟来的一众丫头婆子齐齐惊叫着高举着双手追着去接主子。
延年趁机凑到苏慎之身边,低而急促地说:
“公子不好了,二小姐去了广平侯府!从侧门抬进去的,进门时看门的特意掀开轿帘认人,嚷嚷的满大街都知道了!老爷叫你赶紧过去商量!”